沈濯倒是很想跟沈老太爷好好吵一架。
但是中间隔着韦老夫人不说,母亲身体这样虚弱,实在不能当着她吵。何况三婶米氏才生完五天,哪里能久跪?
神经病!
回头再收拾你!
沈濯翻了个白眼,便看向冯氏。
就看你表现如何了。
表现得好,咱们直过没事;表现不好,我收拾不了老太爷,我还欺负不死你么?!
冯氏也觉得丢人死了。
见这是个空儿,忙上前一步:“公爹远路才回,不免疲累。家中千头万绪,也须得二郎三郎从衙门回来细细回禀才好。
“太医嘱咐过,大嫂只怕至少要静养半年以上才可望好转。三弟妹还没出月子呢。公爹宽宏,且让她们都先回去吧?便有什么说的,一则还有婆母在,二则,您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在身边呢?”
陪笑着又推沈溪。
沈溪看热闹看得挺高兴,但一想到再说下去,说不定沈老太爷就趁着韦老夫人不在、罗氏心灰意冷的时机,一鼓作气把沈簪接回来了。便也上前,扬起天真的笑脸,伸手拉了沈老太爷的衣襟,娇声道:“祖父,我好想您啊!您想我了没有?”
还是老二一家子贴心。
哼。
沈老太爷又坐下,拉了沈溪的手,勉强扯了扯嘴角,然后冲着罗氏等人赶苍蝇一般地摆手:“行了行了。看着你们就烦!都滚!”
回手却捏了捏沈溪嫩嫩的小脸蛋儿,浮起了一丝笑意:“我们溪姐儿最乖,不像大姐姐那么老实,也不像二姐姐那样坏心眼儿!”
说着,抬头瞪沈濯。
沈濯压根就没听他废话,只管小心翼翼地和芳菲一起扶着罗氏走了。
宝钿也忙搀了米氏出去。
冯氏借机告退。
沈老太爷本想留沈溪玩一会儿,却被鲍姨奶奶悄悄拽了拽衣襟,遂放了手,和气地告诉沈溪:“且回去吃饭玩耍。晚间一起用哺食,祖父再送你礼物。”
沈溪甜甜笑着道好,一丝不苟地给沈老太爷行了礼告退。
沈老太爷看着她的身姿渐有曼妙味道,十分满意,捻须颔首:“这个女夫子请的值,教得不错。”
鲍姨奶奶忙又告诉她孟夫人之事,不提。
安顿好了罗氏,沈濯问在如如院看家的六奴:“祖母那边有消息么?”
六奴摇头:“奴婢怕老夫人担心,还特意让人去看了一趟。说是院子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沈濯皱起了眉头:“一个人都没有?那不对啊。大早晨的,洒扫的人总该有吧?”
六奴也反应过来不妥,咬着手指头,胆颤心惊地猜:“总不会是老太爷故意地把老夫人院子的人都关起来了罢……”
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沈老太爷就是个草包,合家子都知道。他要是有这个心眼儿手段,二房早就不止今天的样子了。
沈濯觉得不像是他……
又过了一时,孟夫人来了。
师徒两个用了朝食,稍做收拾,又一起去了煮石居。
沈溪听说孟夫人照常上课,忙忙地吃了饭也来了。
课堂设在正房的东屋。
屋里除了被孟夫人当做背景板的书架之外,只有三张条案、三个坐垫。
一张大黑檀是孟夫人的,桌上有笔墨纸砚,有两摞书。
两张小黑檀是沈濯和沈溪的,唯设着笔墨纸砚而已。
孟夫人跪坐在自己的条案后,一板一眼地授课:“……长安城内一百零八坊,僧寺六十四,尼寺二十七,道士观十,女观六,波斯寺二,胡袄祠四。
“前隋大业初年,长安共有各类寺观一百二十间。
“本朝太祖有命:寺庙等物,可减不可增。所以到得今日,仍旧是这个数字。”
沈溪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儿,等孟夫人话音一停便问:“先生,这个我们学了有什么用?”
课堂接话茬儿,沈濯从小学开始就是第一把好手。
当下接声便道:“聊天儿用。”
孟夫人却定定地看了她二人一会儿,漠然道:“无用。我教的东西,都是无用的。学不学的,随你们便。”
咦?这个好!
沈濯的眼睛亮了一亮:“怎么界定学问有用无用呢?男人必须要学考试用的那些么?那工部的图纸谁来画?兵部攻城的器械谁来做?皇家住的宫城谁来设计?
“若说有用,账本有用,算盘有用,织布纺黹有用。不过,哪里又用得着让人来教呢?熟能生巧而已。
“一定要说无用,其实最无用的,就是琴棋书画了罢?那我们干嘛又非要学呢?
“这世上最有趣的就是无用之学(注1)。我最想学的就是无用之学。夫人,请教我无用之学。”
沈濯越说越带劲儿,眼睛亮得像六月晴夜的星星。
孟夫人虽然仍旧没什么表情,但已经放松下来的眼角,分明表达了对沈濯这一番解说表态的欣赏之意。
沈溪只觉得――
欲哭无泪啊!
我说什么了!?
啊?!
我都说什么了?
我就问了一句学习长安城的寺庙观祠有什么用?
是啊!
我们都是出个门儿要犹豫三十天的小娘子,便知道有这么多可以烧香磕头的地方又有个屁用?!
怎么就这么一句话,就能让她们俩瞬间一副成了知己的样子?!
沈溪觉得自己一定是问了一个蠢问题。
孟夫人接着讲长安城:“长安外廓有十五个门,因为北面五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