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宫、压胜风波才歇,水宜宫却闹得越发厉害,整座宫殿全是女子痛苦的尖叫和哭声。
院里院外,前殿后寝,灯火摇曳,明亮如昼。
太医院上下数十名太医全数奉命待在水宜宫,庭院里一排药罐摆在炉火上,由几名太医亲自把守火候。中央的石桌边围了一群太医,神情严肃,商讨方法,而屋里,老太医坐在屏风外侧,手诊金丝,双目闭合,身旁的两名年轻医官飞快的将老太医说的内容如数记下。
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又换一盆盆血水出来,宫女来回跑进跑出,稳婆和有经验的嬷嬷在床前拼命催产,声音隔着锦绣屏风传到院外。
院子里,祁詺承来回踱步,眉峰紧蹙,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他停下来,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好不容易平静了,屋子里又传来一声尖叫,比先前的更凄厉。
边上熬药的太医忍不住上来劝慰。他摆手,示意自己无恙。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想了想,祁詺承不顾宫人阻拦,抬步踏进产房。
前脚刚刚着地,弥漫整个房间的凄厉哭声戛然而止,接着所有的声音都停住了,安静地只剩下药罐里咕噜咕噜沸腾的声响。
彷如雷击一般,他僵在原地,身体微微晃动,一时不知进退。
屋里,屋外,院子里,廊檐下,黑压压一片,全是人,伏地而跪。老太医颤抖的双唇开开合合,他却什么也没听到。
艰难地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他收脚迈进屋内,看向屏风,红楠木,苏州锦,蜀家绣,上边的锦绣富丽牡丹绣绢美如初,却令他心生寒意。
他绕过屏风,高大的声影落在屏风上,孤寂而哀伤。
夜深风凉,蜡烛垂泪。静静地,坐了很久。
突如其来一阵猛烈的罡风,瞬间穿透屏风,屏风乍然开裂向两旁飞去。明晃晃的剑壁烈烈带风,眨眼睛刺向侧坐在床边的男人。
电光火石之间,“叮”的一声,剑尖恰好刺中药碗的碗底。
来人一惊,似没料到对方居然出手抵挡,速度还出奇地快。未及反应,她的剑被另一把剑挑开,亓官懿突然闪身出现,提剑立于床前。
“朕等你很久了。”扔掉随手拿过来挡剑的药碗,祁詺承缓缓转过脸来,目光锐利森冷。
这是一招谋划多时的请君入瓮。从知道洛缪莹中了复离花毒后就开始谋划,时至今日,终于圆满收网。
日后,在《白公史记·帝谋·隐善》中有如下记载:帝谋,首曰“忍”。是谓心上悬刀,锋刃向里,其痛实非常人所甘受。以公之浅短见识,斓瓴承帝实为一也……十年除相,数月灭余,不动声色,一念须臾。
天未亮,此事便传开了,闹得沸沸扬扬。
据说,刺客一行八人,全是黑衣蒙面,一跃跳下墙头落在院子里,率先埋伏好的弓箭手立时出击,让对方防不胜防,水宜宫如遭血洗。只有入屋行刺的刺客头儿幸存下来,却依旧重伤被囚。宫人们纷纷为国主的英明神武所折服,高呼“万岁”。
更让人惊奇的是,原以为水宜宫的洛贵妃难产而死,却不想三天来天天痛呼的另有其人。而真正的洛贵妃早在五个月前就被国主偷偷送出皇宫,一直在国舅府里安胎,母子安康,正在待产。
深夜搜宫、丽嫔之死、刺客刺杀,真是闹腾又惊险的一夜。
凡灵宫一直处于被众人遗忘的地方,除了昨晚的压胜风波,小闹了下。凌晨睡下,待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彼时,靖辞雪还不知道水宜宫的事,直到用膳时羽林军副统领带着三名羽林军前来请靖辞雪去天牢,馨儿婉声询问何事,对方拒不回答。
素珊也要同去,被靖辞雪拦下,她隐约猜到是什么,随羽林军走后听到宫人口中隐约的“余孽”二字便证实了心中所。
囚禁重犯的天牢并不阴暗潮湿,只是铜墙铁壁,机关重重,又有重兵把守,任谁也进不来,逃不出去。
墙壁上,数盏明晃晃的烛火,牢房安静却亮堂。副统领把人带到后,拱手退出。
“朕一直不知,原来你还有个姐姐。”冰冷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落在严实的牢房里还有明显的回声,仿佛很遥远又好像近在咫尺。
靖辞雪向他施礼,比了个手势:几乎没人知道。
御座上的人微微颔首:“夙青门门主……靖行光果然老谋深算,也够狠心,居然把自己的亲身女儿培养成杀手,为自己效命。”眼风掠向一旁的亓官懿。
亓官懿会意后,过去将昏过去的靖子午带到靖辞雪身边。
“皇后许久不见令姐,怕是挂念的很吧。”祁詺承唇角含笑,却带着森然冷意,“朕今日权当做件好事,允你姐妹二人见个面。”
话音刚落,靖子午惊醒痛呼,一道滚烫的血飞溅到靖辞雪脸上。
“对了,皇后看不见,朕还得给你形容一番。”祁詺承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靖辞雪眼睫微颤,隐约闪过一丝惊恐。他笑意加深,“实在是令姐武功高强,朕若不锁住她的肩胛骨,怕影响到你们姐妹俩叙旧。”
“呸!她不是我妹妹!”靖子午喘息着,眼皮微抬,朝面前人啐了血水。冰冷的铁钩刺穿肩胛,铁链在身后人手里,稍稍一用劲,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朕不明白,你既已承认你是靖家大小姐,何以不愿认眼前这个妹妹?”
“妹妹?”靖子午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吃吃笑起来,声音却像来自修罗地狱般,十分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