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腥风血雨呼啸过,翌日的太阳便显得格外明亮,长安城内积水遍地,皇城内更是满目水坑,不过却是暗红色的,连着死尸作山,有十六卫的侍卫在抓紧清扫。
李侃元和孙云昌伏法之后,宁容左带着金羽军又死守了一夜,却没有发现长安城外有任何异动,直到三日后的常朝会上,那绍州刺史裴渊上疏,称旭王根本就没有从鲁阳过河泗,而是起兵鲁阳之后,南下穿渡扶摇江走了绍州!
宁容左站在一旁听着,不禁有些头痛,遂伸手揉了揉眼角。
这个大哥,蠢钝了这么多年过去,难得也聪明了一次。
他借周景儒的嘴告诉慕容秋关于谋反的事,再通过慕容秋转告于皇帝,于是乎,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起兵往河泗的时候,他却南下走绍州了。
有趣的是,皇帝已经将十四州内多半的太林军调去了河泗,眼下绍州、信州再加上汾南这边,皆是空壳一具。
好一记声东击西。
他本来就是自己反,哪里会拉拢李侃元或是周景儒等人,不过都是被骗了一遭的替死鬼而已。
而旭王在绍州当地作威作福几日后,那绍州各县的折子雪片般飞向长安。
绍州西侧边界挨着扶摇江中游,立有一处绍行市舶司,旭王带着叛军过去,土匪一般洗劫一空,上半年的所有劳收全都竹篮打了水,又四处强行征兵,那市舶使董山岳两天连上了九道折子,跪请皇帝严惩旭王,还绍州百姓安宁。
皇帝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叫宁容左带着京中七万金羽军南下去绍州,同时下了一道死令,只要能将旭王控制在绍州,不叫叛兵打到抚州来,生死不究。
……
高伦端着一个银盘进屋,上面盛着一杯刚刚晾好的温水,旁边还有一个瓷质镶了金边的玉润小盒,里面装着一颗黑色的药丸,老远就能闻到苦味。
江淮正看着贺荣利用乌雀送来的信,上面详细的叙述了几天前,大汤的那一场六月宫变,被记载为孙李之变,而得知李侃元和孙云昌已死,她稍微松了口气。
没想到,最后这镇朝纲的位置,皇帝竟然留给了舅舅。
李侃元这样一个无脑莽夫不用,偏要用一个心机高悬,城府深沉不亚于先帝朝摄政王曹延的慕容秋,江淮蹙眉,思忖半天也揣摩不出皇帝的想法。
高伦走近,将盘子往前递:“大人,这是重王殿下着人送来的。”
江淮将那封信折好收起,拿起那瓷盒里的药丸,当初受叶征所胁迫,中了他准备好的慢毒,这一年多,她每三个月服一颗解药,算了算,这是第六颗。
没有犹豫的放进嘴里,结果噎住了,高伦知道江淮吃药不喜欢喝水,但每次还是会备水。
你看,果然派上用处了。
江淮拿过那杯水往下顺了顺,噎的嗓子好疼,伸手拍了拍胸口,拿起桌上那柄两仪扇,起身就向房门处走出:“我去一趟百善坊,傍晚回来。”
高伦忙着收拾书案,头也不抬,只很居家的应了一声。
而另一边,江淮脚步利落的去了古玩集,转眼就到了百善坊,那处今日的生意不太热闹,也没有往日的长队伍之景,遂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几个在抓药的,江淮问伙计:“你们老板可在?”
小伙计业莞旁人,一边扬了扬下巴:“在屋内呢。”
江淮颔首,阔步就要过去,谁知那小伙计一把拦住她,小声嘀咕道:“公子留步,那里屋有贵客,那贵客回去了,您再进去不迟。”
江淮蹙眉:“什么贵人?”
小伙计是个长舌头的,瞒不住秘密,瞥了瞥四处,这才附耳道:“是秦家少公子。”
江淮微微眯眼:“秦凉?”
小伙计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挤眉弄眼道:“可不敢说。”
江淮拿下他的手,见这人邪乎成这样,也不想以身犯险,只得耐着性子坐在旁边的长椅子上等。
小伙计见势松了口气,多打量了江淮一眼,便忙活别的去了。
不多时,里屋有推拉椅子的声音,看来秦凉要走了,江淮耳朵尖,怕他认出自己来,遂将脸往下埋了埋,再来是撩帘子的声音,秦凉急匆匆的就走了。
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到秦凉的灰色靴子和黑色衣摆。
等到那人出了百善坊的门,江淮这才起身进了里屋,沉香果然在里面,她非常不客气的撩衣坐下来,撸袖将手腕伸了过去,道:“叶征给我下了毒,上次忘和你说了。”
沉香正在整理茶碗,头也不抬:“他没给你下毒,把手拿开。”
江淮面无表情,手腕放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毒。”
沉香动作逐渐放慢,冷冷道:“有毒没毒我比你清楚。”
江淮眼中闪烁微光:“没毒?”停了停,略带狐疑道,“他骗我?”
沉香推了一碗茶在她面前,用指尖点了点:“真是难得,你这样一个精明的人,居然也有被人骗的时候。”又往前推,“喝啊。”
江淮蹙眉,握着那茶碗久久未动:“那我为何会呕血?”
沉香斜睨着她:“你自己的身子,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郎中。”
江淮闻言,不耐烦的皱眉,端拿茶来抿了一口,万分切齿道:“叶征这个王八犊子,合着这一年多一直在骗老子!”用力放下茶杯,震得杯身裂纹横生,“这个狗娘养的孙子!”
沉香侧目,总觉得这人吐脏口的场景有些诡异。
小心翼翼的拿回那个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