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侯府的时候,太阳正大。
江淮斜靠在车厢里,窗帘不敢掀,怕阳光渗进来,只得展开两仪扇摇着,那风过了面门,好像更闷了。
“大人,到了。”
看来天真的是太热了,北堂的声音都没精神了。
她掀开车帘子,那如火烤般的光晕一下子渗了进来,江淮撑着头皮走了出去,大庭广众之下,因着跑起来会有失威严,她只能狗撵屁股似的往侯府里‘走’。
府门口那两个昏昏欲睡的家丁见她回来,忙拍了下脸让自己精神些,然后打开府门:“大人回来了。”
江淮应了一声,刚将左腿迈过门槛,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茶器脆裂的声音。
她闻声回头,原是不远处的一个茶肆,老板困得厉害,挥手打碎了一套茶具,一地的碎片白花花的,将阳光直接折射了过来。
江淮连忙抬臂抵挡,可就这一转头,她瞧见对面一个巷口有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去,黑发红裙,是饮半城。
这女子总是神出鬼没的,本不该在意她为何出现在那里,但她方才的身型看上去十分踉跄,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江淮将迈过去的左腿又收了回来,刚想往那边走,却又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家丁疑惑道:“大人?”
江淮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半张侧脸掩在白光之下,辨不清情绪。
“您不进去吗?”他问道。
“等下。”
江淮说完,步履平缓的向那个巷口走去,路过那个茶肆的时候,那老板认出她来,招呼道:“是大人啊,这大热天的,喝口凉水再走吧。”
江淮本要拒绝,但瞧着那淡绿色的凉水,问道:“这是什么茶?”
老板摇头,解释道:“这是泡好的蓄水,晾的冰凉正好喝。”一指太阳,“降火的,您瞧您热的脸都红了。”
江淮接过来抿了一口,瞧着那白杯底的根根碎枝,挑眉道:“还真是好喝,不如茶浓,但实在是清冽。”说着,要掏钱。
老板把冰凉潮湿的毛巾拧了拧,重新搭在脖子上,笑道:“大人您这可是折煞我了,我怎能收您的钱呢。”
江淮把那枚铜板往前递了一下:“我的钱又不烧手,接着。”
老板摆手笑道:“大人可千万别,您和将军除了那双凤岭的山匪,我们长安百姓实是感激不尽,您到我这儿喝杯茶,是我修来的福气,若是还收您钱,那不是叫街坊在背后戳我脊梁骨吗。”
江淮闻言一笑,将茶杯递给他:“谢了。”
老板笑眯眯的哎了一声,瞧着她往那个巷口走。
可没走出两步,她右手一扬,新换的雪白衣袂翻飞,如同朗空下的大片干净云朵,而那枚铜钱仿佛云层中急穿而出的云燕,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清脆一声,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手里的茶杯里。
老板低头瞧着,笑着摇了摇头,将铜钱儿取出来放在掌心,淡淡道:“哪日用它去善缘寺祈个福吧,活着都太不容易了。”
攥住拳头,他抬头瞧着江淮消失的方向,轻轻一叹。
……
……
拐过巷口,映入视线的,是浑身是血,嘴角淤青的饮半城。
她未料到江淮的出现,忙用宽大的艳红衣袖挡住自己狼狈的面容,撑着手臂往后退了退:“你怎么来了?”
江淮眉间皱的能夹住片叶子,三两步走过去掰开她的手,盯着那唇瓣晕染的血涸,怒意如小流般汇聚成河:“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沉香”
饮半城困难的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江淮蹙眉,突然一道阴影从后面拢了过来,背脊寒凉。
她侧眼,瞥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双面用红线勾了几朵云。
果然是沉香。
她帮饮半城拢好衣服,起身,转身,扬着光洁的下巴:“这还一个月不到,你怎么又来了,咱们说好了,给她三个月的时间。”
沉香发如瀑布,随意的披散在身后,黑衣流泻一地,触之即凉。
他从黑袍下伸出手来,那净白的掌心竟盛着一小缕蓝色的火焰,飘飘浮浮的,随风摇曳乱舞。
江淮微微瞪眼,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吃惊。
沉香勾唇一笑,狭长的眼尾一挑,伸手将那缕火苗递给她。
江淮新奇的很,伸出右手掌。
沉香将那缕蓝火放在她的掌心。
江淮轻呼一声,这火不出所料是凉的,捧着它好像捧着一个冰坨子,左右动了动,那缕火也跟着来回动,像活得一样。
沉香负手,颀长的身型如泰山般:“好玩吗?”
“好玩。”江淮换成上下移动着手掌,那火照样不离不弃。
“咳咳……”
身后那人疲惫的咳了一声。
这一声,江淮登时清醒过来,停了两秒,她有些羞恼,攥着那火扔给沉香,却消失在半空中。
“我他娘的不是来玩火的!”她咬牙道,“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沉香言之凿凿,甚是有理:“来看看。”
江淮不屑:“她很好,不需要你来看。”说着,一咽口水,怒火再次冲上心头,“再者说了,你为什么打她?”
沉香咻的近前,对上江淮聚缩的瞳仁,似笑非笑:“我的初代新娘,要打要骂是我的权力。”
江淮往后退一步,微抬右手护住饮半城:“既然还没做测试,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初代新娘。”
沉香微眯眼:“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