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殿的正殿虽然奢华,却又冷又沉,庄严的骇人,中无杂物,唯有一尊香炉徐徐燃烧,入鼻的气味十分冲呛。
太后远靠在榻上,良久,骤然厉喝:“跪下!”
那一声‘跪下’又急又重,直接压得江淮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她紧盯着自己那双冷得发白的手,心底微虚。
怕是方才……被太后瞧见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嗣图谋不轨!”太后疾言厉色,正如江淮所想,她方才看的清清楚楚,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蒋充仪的孩子怕是已经流了!
江淮心下慌乱,又十分不解,太后明明是长信王的生母,却为何护着杀害她亲生儿子的皇帝!
太后面色极冷,江淮一眨眼,她便知道她在心里想些什么:“哀家虽然不是皇帝生母,却是先帝的发妻,一国之太后,自然要保全皇族的血脉,哀家虽然默认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旧臣为长信王报仇,可却没要你乱来,你倒是果断,该出手时绝不犹豫,可你这份果决也要用到正地方,别总想着你们江家的荣宠,而是要时刻记得你们的使命!”
江淮垂眸,道:“是。”
太后缓缓的走下榻来,端持的身姿倾轧而下:“皇后也是个没度量的,她不是武功颇高吗?怎么连你那点小把戏都没有察觉,分明是没安好心,还有那个邓淑妃,竟敢穿着位同副后的衣服四处招摇,后宫竟没一个让哀家省心的。”
说着,她长叹了口气:“再者,她敏充仪不过是一个县丞之女,论身家容貌,哪一点比得上昭良?即便皇帝宠爱她,也不过是拿来当一个替代品,宫中有你又有哀家,还能让昭良被人欺负了去?”
江淮也为自己今日的冲动而后悔不已,低头咬唇:“太后说的是,今日是我鲁莽了。”
“哀家今日就将敏充仪腹中的皇嗣交给你,稍有差池,不管是谁的手段,哀家都拿你是问。”太后不等江淮开口,便喝道,“书桐!取钟鸣尺来!”
一直伺候在身旁的书桐姑姑闻言,连忙跪地为江淮开解:“太后,求太后饶恕,孩子她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别罚了!”
太后言语冰冷:“嘴上责骂千句,不如皮肉责打一下,她今日犯错,不能不罚,再者说,她不是从小练那什么……断骨大法吗?想必这手也是能抗打的,你还不快去!”
书桐眼底一片焦急,回头看着江淮,却见她不卑不亢的说道:“多谢姑姑为江淮求情,只是今日之事,我本犯错在先,太后能如此发落,以属格外开恩。”
太后瞧她识时务,眼中一闪欣慰之意。
书桐叹了口气,只好取来那柄通体漆黑的钟鸣尺。
此尺乃中原神器之一,长两尺,宽三寸,厚两寸,上刻两个小字:螽斯。
诗经《国风·周南·螽斯》有记:宜尔子孙,宜尔子孙。
这是太后在警醒她。
那钟鸣尺格外沉重,书桐拿在手里便已然显得吃力,更何况打在手上,她为难道:“太后,打几下?”
“五下。”太后遥望冷言。
书桐心急,这一尺打下去怕就得皮开肉绽,五尺打下去,不得废了她的一双手啊!
“打!”太后语气中已然不耐烦。
书桐不敢违抗,只好咬牙打下去!
‘啪!’
这一声在殿里极为突兀,听得人格外惊心!
江淮身子一颤,眼见着掌心的皮肉瞬间鼓起,紫红一片,严重之处,已有血丝溢出,疼痛似一只幼小的蛆虫,麻意消退后,霎时间的剜进她的骨髓!
书桐不忍,第二下明显轻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江淮还是痛的大汗淋漓,皮下的血管绷起,宛若两条蜿蜒的细蛇,一点点的攀了上来!
太后明显不满:“用力!”
书桐咬紧牙关,打下第三下。
江淮脸色纸白,终于闷哼了一声,双臂无力的垂了下去,雪白的袖口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染得通红一片。
她抬头,目光涣散,无力的喘着气,发丝浸了汗水,黏腻的贴在脸颊上。
书桐回头望着太后,双眉紧蹙:“太后……”
太后深幽的眸子盯着江淮苍白的唇瓣,上面似有牙印,微阖双眼:“够了。”
书桐松了口气,连忙扶起江淮。
她趔趄着起身,言语微颤:“谢……谢太后。”
“今日只是小惩大诫,若要再犯,就不是打手这么简单了。”太后说罢,转身向内殿走去,开口唤道,“书桐!”
书桐不放心的看了江淮一眼,匆匆的跑去了内殿,不多时又匆匆出来,面色一喜,“大人,快把这个拿着。”
她说着,把一个净白的瓷瓶塞进江淮的腰带里,“这是太后赏的金疮药,涂上后养几天就好了。”
江淮此刻被疼痛噬身,语气无力:“多谢姑姑为我求情。”
书桐无奈的抿了抿春,道:“太后这是为大人好,你今天太鲁莽了。”
江淮心底不是滋味,点了点头。
书桐无奈的笑了笑,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块木牌,赫然是太后的手令!
江淮眼底微惊,不知是喜是忧。
书桐帮她藏好,长叹了口气:“这是太后赏给大人的,不到要紧时刻千万不要拿出来示人。”她一边送一边说道,“扶统之事极为艰险,大人可千万小心啊。”
江淮鼻腔微酸,书桐是太后的贴身婢女,同行数十年,也是看着自己一步一步长大的,心中不胜感激,道:“多谢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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