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便是陶里郡的地界啦!总算是熬过去了……”
一声稚嫩中的叹息在身旁响起,林一把着酒坛子歪头看去。桑葚儿端坐在车前,却难抑神色中的一丝庆幸。
林一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午后酷热时分。他说道:“只须到了陶里郡,你等便如释重负了……”
桑葚儿目不斜视,哼了一声,绷着小脸说道:“然也!”
林一神色不变,又问道:“何以见得?”
桑葚儿冷冷答道:“你指使查上官殴打我干娘一介弱女子,已惹得人神共愤!我与姐姐巴不得与你早日分道扬镳……”
林一眉梢一挑,说道:“真是好大的一个罪名!岂不知,凡事自有因果。若非你干娘屡次三番出言辱骂,又怎会落得此等下场……”
桑葚儿猛地转过身来,振振有词地说道:“一个乡下人,挨打受骂又不会少去几斤肉,缘何就你这般的娇嫩不堪呢?亏我等念你可怜才赏你一口饭吃,而你却恩将仇报,暗中蛊惑查上官动手打人,着实叫我姐妹齿冷……”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还真是不简单!林一轻轻摇了摇头,目视远方说道:“人,不以身份的贵贱而有所不同。须知生死平等……”他话未说完,桑椹儿不屑地白了一眼,驳斥道:“穷人赤脚,富人坐车,两者怎会相同呢?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故作高深,我都懒得理你!哼……”
遭致这么一番抢白,让林一哑然语!想当初,自己亦曾这般的想当然,并为此沾沾自得。回头想来,恰如眼前此景!
沉吟了片刻,林一自言自语道:“富人坐车,行于道中;穷人赤脚,不妨走遍天下。物非彼,物非是,岂可以偏概全!太过自我,反倒失去了本性本我,到头来谁都不知道为何而活着……”
此前,桑葚儿曾讥笑林一不知为何而活。闻得此言,小丫头心念极快,随口答道:“我只晓得为了自己而活,相信自己的双眼所见即可。须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林一举起酒坛子灌了口,长舒了口酒气,冲着身旁的小丫头呲牙一笑,说道:“欲念颠倒,尘世纷扰……诚然如此!”
见林一谈笑间随意而温和,桑葚儿的神色放松下来。竭力一挺小胸脯,却想象的傲然,她略略失望,却理所当然地教训道:“你这人能说会道,还懂得惑心之术,便随我等前往都城吧!有我与姐姐在,定会送你一个锦绣前程!”
林一笑而不答,身后车厢里有人透着纱说道:“林……林道长,莫要与我妹子一般见识!同行陌路,便如你此前所说,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
闻声,林一恍如未觉,却暗有所思。许是方才的一番说笑,让这姐妹俩对自己没了敌意!两个小丫头,心机浅了些,心事重了些。而此前意间的那一句话,在此处有了不同的解读!不知为何这样还依然如此,对修士来说是变数自然,应变而变;而对凡俗中人来说,则天命如此,顺应不变!一字之差,境界迥异……[
“小女子筱儿,此前多有冒犯,还望道长见谅!”
林一从那女子的话语声中回过神来,随口说道:“筱儿?不必客套!”
“筱,秀竹也!文人有诗云,绿筱媚青涟,娇荷浮琬琰。取名清傲脱俗之意……”话至此处,语声渐低,接着从车厢纱后传来轻轻一叹,说道:“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去,落处各有不同。筱儿命该如此,只得随波逐尘。但求一番富贵,才不枉此生……”
隔着一道纱帘,淡淡怅惘悠悠而来,叫人心绪为之一沉。而最后一句话传到耳畔,林一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他意多说,抬眼看向前方,不由得神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