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纪元五年。
末。
任清影清醒过来,隔着帘子也能看到帘子外,大雪纷飞。
帘子陈旧老式,说白了就是块粗布。
墙角还倒着锄头,墙上挂着狩猎的弓,以及一张完好的鹿皮,鹿皮顶的鹿角岔开,宛如迎接着、祈祷着的信徒。
“夏极...”
那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了某种期待。
回想起那刺入腹部的一刀,她并不恨。
毕竟是她自己希望着不现实的情形,以为那个男人无论何时都不会对自己拔刀相向。
可是,蛇神岂是人能抵挡?
任清影错了,所以她不恨。
只是痛。
心痛。
她靠在了苍白斑驳的床边墙壁,墙壁冰冷,于是又赶紧拉了棉被,目光投向了木门,同时开始缓缓调息。
很奇怪,只是略微调动,所有太阴真气便是迅速汇聚入静脉,千念万引的功法也同时发动,无数阴冷的“白蛇”再次缠绕在自己周身。
“恢复了?”
任清影皱了皱眉好看的眉头。
既然恢复了,她便是猛然足尖踏床而起,棉被飞舞,而纤纤玉手则是揪起挂着的一袭霞色的红纱,像是火焰开始旋转飞舞。
足裸踏地,真气护体,而所有严寒顿时消散。
扑...
门轻响,被推开。
一簇热烈的火焰从门里飞出,掠过这山林猎户的小屋,经天而过。
大雪如海洋倾泻,她玉色的足尖轻轻踏过雪,了无痕迹。
四处搜查,方圆数里,莫说是人,便是连野兽的踪迹也没有。
再次返回猎户小屋,满山寒风灌入门内,而吹扬起了一张淡黄色信纸。
红色火焰席卷那信纸,待到落定。
曾经的魔教教主却已是将那信纸摊开,放在了雪白的大长腿上,纸上没什么内容,就写了八个字:注意冷暖,记得吃饭。
“夏极...你这个白痴!”
信纸,如枯叶,旋转而落,再不复返。
——
雪地里。
一个男人正裹着棉衣,深一步浅一步的走着,长发飞舞如鬼,而下巴处却是密密的胡渣。
他什么武器也没拿,就敢独自行走在冬日荒野,这可是老练的猎户也不敢的。
肚子饿了也没关系,狭窄无人的深山常有幻听。
通常感到进食的需求,这个男人就会遵循那似是“美人哭泣”的声音而去,通常在某个阴冷山洞里那哭声会越来越大。
男人义无反顾,直接闯入,温柔地安慰它们“不要哭”,再出来时,那哭泣声便彻底消失了。
如此他一路行侠仗义,拯救着世间的悲伤哭泣,过得也倒是愉快。
与西方百万群山接壤之处,早已被设为西蜀。
因距离那人类禁地的山脉很近,所以食物也是比较充足的。
虽然如此,但是深夜却是无法升起任何的篝火,这里白昼时分尚且严寒刺骨,一入夜更是几乎连灵魂都要冻僵。
如果贸然睡在雪地上,怕是永远都无法醒来了。
所以,这个男人直接睡到雪地下面去了,次日,则是遵循着人类的习惯,懒懒打了个哈欠,继续赶路。
赶路。
可是眼前明明没有路。
又赶去哪里?
前进通常有两个原因,一是希望,有了希望,人就可以义无反顾的往前,去争取,去追求可能获取的东西。
二却是绝望,因为绝望,而需要逃避,就如身后追着猛虎般,不得不走,因为若是停下,那么就会被心底的黑色彻底吞噬。
男人赶路,并不是因为希望,也不是因为绝望。
过去,他有个名字叫夏极。
现在,他却是不想去想起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代表着如深渊般的痛苦。
那把缠绕着鬼蛇的刀,到底掠过了多少英雄豪杰的咽喉。
他又到底抓着多少头颅,在血海里狂笑,然后再随手丢开,一脚踩爆?
所以,他丢弃了刀。
也丢弃了姓名。
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行走在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雪地里。
大山起伏如银蛇狂舞,而即便连再敏锐的鹰,也无法注意到山间这行走的黑点。
他很渺小。
紫薇关外的一战,最终是以惨胜告终。
他抱着清影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去,让小炎放心,安心去治理天下。
这...已是他最后能做的了。
他的功力已经全部失去。
作为凡人照料着清影,足足度过了三个月的时光。
然后,入冬了,下雪了,清影好了,他...也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
主道上传来轮毂转动的声音,似乎是个小型的商队,从关中而来,但因紫薇封关完全无法通行,而被迫走这需要绕行极远的道路。
如果紫薇关开着,只需三天路程即可到达目的地的城池,交付货物。
但是,此路不通,商会又需要生存,所以这只小型商队只能转道往西,再在蜿蜒崎岖,并且濒临人类禁地的地域上,绕过漫长的山路,才能去往关外。
时间,需要足足两个月!
而其中唯一的补给站,则是炎帝新建的巴蜀道城池:西都。
牛车内,暖暖的狐绒坐垫上,一张地图正摊开,而边缘则是以一串檀木佛珠压住翘角。
丰满的少妇似乎在思考着距离西都地界还有多远,这条商道她已是第三次走了,所以熟悉。
再次掀起布帘,不知第几次看向窗外,而终于似乎是对上了某个熟悉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