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心中惊疑,神情却淡然自若,将衣裳摆进针线笸箩,端着起身欲要离开。
那人走进过来,闻得他身上,有股子清幽幽甜丝丝的花香。
舜钰皱皱鼻尖,神思莫名有些恍惚,不禁脱口问:”这位兄台衣里熏的是甚么香?“
那人弯唇轻笑,似乎很愉快的神态,可讲的话儿却不那么愉快了,他说,这是断肠香。
”兄台玩笑。“舜钰只是不信:”明明就是荷花香。“
”荷花香.....。“那人看着她沉吟,又叹息一声:”我是红尘萧索客,断肠如烟柳方寸,早已闻不出人间清欢味,说它是断肠香就是断肠香罢。“
他这话里满是孤寂萧冷意,惹得舜钰心里亦空落落的,她勉力说:”兄台喜欢就好。“
那人辄身看花放满潭,稍顷慢道:”你看绿杨枝上一对黄莺儿肩相捱,紫藤花间一对粉蝶儿翩跹,圆荷叶下一对鸳鸯儿交颈,红殿柱旁一对虎猫儿偏依偎,就连你......。“
他不落痕迹扫过笸箩里的宝蓝直裰,眼角似添新愁:”也那般仔细的在替他人织补衣裳,皆是成双结对,偏是我冷清清盼辰钩月,想着相逢......又似水底捞明月。“
舜钰歪头看着他黄金面具,算是听明白了,赶情这位老兄正饱尝相思之苦呢,抿着嘴儿道:“明月转花梢,韶光如水流,兄台大可宽心,若是两情久长,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她眺到沈容不知从哪里钻出,警觉得朝这边疾步而来,不再多话,与他擦肩而过,听得说:“晚间我在西厅禅室等你,弹一曲《何满子》,从头便是断肠声,断肠人遇断肠人,总要诉些断肠苦。”
舜钰不置可否地扬扬手。
未走数步,沈容已赶至她跟前,沉眼看那渐远的背影,握刀肃声问:“那人可有对你不敬?”
“不曾。”舜钰摇摇头,把笸箩里的衣裳递给他:“补好了,你拿去给沈二爷。”
她揉着酸涩的眼儿,边朝禅堂里走边嘟囔:”我可真困了,不到饭点莫要来扰我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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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钰做了一个悲伤的梦,待醒来眼睫还湿漉漉的。
竹榻阴凉懈暑意,让人闲懒躺着不想起身,她回念着梦里悲伤,却怎么也念不起悲伤的来处。
轻轻叹了口气,夏蝉暄暮色,偶有“扑咚”木瓜落处竹筐的声响,惊得一只紫燕从窗前斜掠而过
她不禁想起那古怪青年来。
他穿戴显然极奢靡,光是黄金面具就是价值不菲,出口成章极尽风雅之词,想必是哪个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中的少爷儿郎,品性倒也端正,就是太伤怀悲情,不如沈二爷沉稳大气。
想到沈二爷,她突然从榻上坐起,整衣理巾,掀帘才出,即见侍卫倪忠那五在院里低声说话,听得动静望来,倪忠笑着拱手作揖:“正欲叫醒冯生去用晚膳,却是恰好自己醒来了。”
舜钰嗯了声,随他往膳堂去,这帮子侍卫自上趟弃她而走后,不知是心有愧疚,还是怕她记仇,态度明显有了转变。
穿廊过殿,未燃烬的香火青烟袅袅,朦胧了佛像的面容,醇厚的钟响混着众僧木鱼诵经,莫说心恍然的沉寂,连脚步都轻慢下来。
七八僧人,各提着用细竹篾编织的食篮子,迎面而来,又匆匆朝西厅方向去。
舜钰心一动,听倪忠低说:“西厅歇宿的贵客可了不得,这冰井禅院里众僧吃穿用度,皆是他给的香油钱。”
果然猜得没错.......舜钰颌首笑道:“富家子弟,能有行善积德之心,总也是桩好事。”
说着话儿已至膳堂,旁有间不大的内室,很简洁干净,焚着支檀香,临窗紫檀木圆桌一张,已摆上素席,腾腾冒着热气,沈二爷坐在椅上,手里握着一卷佛经,垂首慢慢看着,徐泾同沈桓则立在边,神情难形容。
舜钰眼尖的瞟到沈二爷的侧影,定是沐洗过,发鬓微湿,换了衣裳,穿的正是晌午时她补好的宝蓝直裰。
“冯生你可来啦。”沈桓过来搭话,两排大白牙都能听见咯咯作响。
识实务者为俊杰!舜钰不和他多周旋,急朝沈二爷跟前凑,拱手作揖:“见过沈大人。”
沈泽棠将佛经阖拢递给徐泾,再看舜钰发红的双颊,也没多说甚么,只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用膳,端起碗香喷喷的面条子递她跟前,温和道:“这里的罗汉面虽是素面,味道却不错,你尝尝看。”
舜钰含糊应了声,挟起一缕细面条子吃,汤里还有切成一片片的马蹄、冬笋、香菇及豆干木耳等配菜,咸鲜适宜,滋味不俗。
听得沈二爷问可合她的胃口,舜钰吃的一时忘乎所以,笑呤呤抬头要回话,正瞧到沈二爷右手衣袖......她针黹素来做的好,缝补的痕迹难以窥出,只是那却多了一物.......一只展翅炸毛的绿鹦鹉。
沈二爷穿戴配色素来尊贵得体,此时宝蓝直裰上无端添了个小妖禽,还那般神气活现的拽样,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
舜钰有些后悔,不知怎地,她寻常待人接物不是这样的。
就是一碰到沈二爷,总想耍性子,傲娇脾气藏不住,以前的她可怕死他了。
沈二爷顺着她视线也朝自己衣袖看去,唇角浮起笑意,话里竟还有几许赞许:“凤九绣得极好。”
“........。“舜钰脸儿烫呼呼地,想说些甚么,却听帘栊响动,沈桓上前禀,是圆空方丈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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