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逝,伴着午夜钟声的敲响,喧闹了一日的陶府才渐渐归于沉寂。
陶灼华一早便禀明德妃娘娘要在陶家留宿,黄氏早命人将她闺房间暖笼薰起,换过干净的被褥,打发人侍候她和苏梓琴卸妆。
苏梓琴换了身蜜和色平绣金线折枝牡丹的寝衣,只是托着腮倚着大迎枕发呆。她也不使唤丫头,自己趿了鞋子下炕,掀开香炉盖,从香盒里捡了几片苏和香丢进去,便就安静地等待着陶灼华浴罢出来。
陶灼华觉得身上酸乏,方才在兑了牛乳与花汁子的木桶里多泡了一回,此刻长至脚祼的黑发上还挂着几滴莹亮的水珠。
她换了身栀子白挑绣淡青色折枝海棠的素色寝衣,复将耳垂上那对碧绿桐叶坠往妆台上一丢,这在茯苓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炕几上设有玉簋,盛着几样可口的小食,苏梓琴的手指浅浅搭在簋旁,只是拈着枚雕花金桔发愣。瞅着陶灼华出来,苏梓琴清漆墨画的眸间笑意浅扬,淡淡说道:“睡不着,使人煮碗甜碗过来,咱们再说说话吧。”
茯苓便下去命人煮了些红豆核桃露,晓得这两人晚膳都用得不多,特意叫小厨房又重新下了银丝汤面。汤面拿清爽的豆浆过滤,上头只洒了几片薄薄的金黄色蛋皮,外加一点椒油与香椿调味,配了几碟爽口的小菜端来。
苏梓琴挑了挑汤面,只吃了一口便有些食不下咽。她叹着气将碗推开,只闷闷地望着陶灼华道:“你便那么相信自己的直觉?我可是记得当年大阮沦为大裕的州府,瑞安曾经亲自下了诏书替许家平反。”
与何子岚短短的相处,苏梓琴已然有些了解陶灼华对她的友善。这么一位腼腆胆小的女孩子,放在哪里都是被旁人呵护的对象。遍翻两人的记忆,都寻不出何子岚是从何时与瑞安搭上了线,又甘愿与她厮混。
“许是因爱生恨,最终叫她钻了死胡同?”苏梓琴已然听陶灼华讲过对方的身世,只揣摩着何子岚身为许家人的恨意,乃至对终跟何子岑敌对。
换言之,那个置陶灼华于不义,真正隐在陶灼华背后传递情报的黑手,便是这个亭亭净植,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不是她”,面对苏梓琴的分析,陶灼华几乎是立刻便出口否决:“并非我只凭着自己的直觉便臆测当年之事。你姑且想想,她那个时候早已经嫁为人妇,并不时常在宫内走动。布防图一直锁在御书房中,那地方连我都不能擅入,她又如何能从那里头取走?”
“猜不透、猜不透,陶灼华,今夜随着你猜了一夜的谜底,刘才人那里到底何时才有回信?”苏梓琴心底烦躁,只拿中指压着太阳穴,有些颓丧地说道。
“你便是满腔诚意,也要人家肯信才行。”对于刘才人的拖沓,陶灼华并不感觉意外。对方吃尽苦头,九死一生方留下李隆昌这根独苗,所谓为母则刚,为了这个孩子她也要好生打算。
纵然苏梓琴拿出万分诚意,刘才人也要想一想这诚意里有几分真假。
陶灼华也搁了筷子,命人进来撤去残汤,以帕掩面打了个哈欠:“天色不早了,还是睡吧。刘才人那里我会再使人递信,总要你们双方敞开心扉。至于费婆子家的亲戚那里还要靠你登场,可别忘了。”
“那不过是动动小指头的事,值得费什么心”,苏梓琴怅然一叹,想起李隆寿如今必定是孤零零一个人过年,心上一阵朽木,便阖衣回身往里睡去。
一宿无话,腊月二十三辞了灶,宫里宫外便天天都如过年一般热闹。
屈指算了算,费婆子儿媳妇娘家那个亲戚早便在异国他乡盘桓了多时,依旧是毫无头绪。他有心将这里一丢回去和老婆孩子团聚,却又为着拿了费家的银子手短,不得不每日费心思量如何交差。
这人初来乍到时走了些弯路,他无法从宫中下手,便只得扮做送菜的小贩。仗着足斤足两,人又憨厚老诚,渐渐与陶家厨房里的采办搭上了话,隔上几天便送一担新鲜的蔬菜来到陶家,与门房上相熟起来。
一来二去的几个月,送菜人每日勤勉,到也能由角门进出陶府的偏字,直达大厨房去。奈何陶府中人口风颇紧,他倒贴了许多菜钱,依旧是没打听出个子丑寅某。眼瞅着年关又至,送菜人晓得依旧赶不回去,当真是欲哭无泪。
他打定了主意,待出得正月还没有音讯,少不得回去向费婆子报个死音。总不能为着拿的那几十两银子在大阮干耗,撇开自己一家子人不顾。
腊月二十五,送菜人依旧备了几车时新菜蔬,年前往陶府里送最后一波。正逢着陶府里蒸过年的花样饽饽,大小笼扇一律热气腾腾,烟气氤氲间红枣、肉馅的味道扑面,处处满是欢声笑语,整个厨房里的下人忙得走马灯一般。
送菜人立了片刻,眼见有个青衣素裙的小丫头捏了两个新蒸的馒头,自去碗柜里扒拉了两碟子小菜,还特意拨了几块炸好的酥肉,这才提着食盒往后头送饭。他仗着如今脸熟,多口说了一句:“姑娘真是辛苦,这个时辰还不能歇息。”
小丫头前些时曾得他送过瓜果,瞅着无人注意,便有模有样地叹口气,小声对他说道:“还不是家主仁厚,后院里关了个疯子,却一日三餐不缺地养着。我瞧着那姑娘家也可怜,这大过年的,便在她的菜上多放两块肉。”
这费家亲戚听得心里一动,又悄然问了句:“您府上这般仁厚,从不打骂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