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壹秒記住『』,。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曾几何时,这一片静谧的湖水记取了陶灼华与何子岑多少美好的时光。
陶灼华喜爱坐在莲舟上采摘着湖中的莲蓬,何子岑便信手划动船桨。碧波万顷的荷田间,总有雪白的鸥鹭悠然飞过。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日子原来那么奢侈,一眨眼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幸福。
何子岑已然宽去外袍,抱着陶灼华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水面。
他的水性极好,在湖中若翩然的游鱼,一只颀长的手臂拥着陶灼华,另只手舒缓地滑动了水面。
两人在水下无声潜行,夜色下的湖水深若墨玉,那样幽然而又宁静。
冰凉的湖水漫过头顶,陶灼华心间是一阵阵的惶恐。她不谙水性,天水碧的丝衣被湖水拖得厚重凝滞,象一层沉重的枷锁。她无助地被何子岑拥在怀中,手指无意识地勾到他腰间玉配,便紧紧攥在了手中。
肺里的空气已然用完,却依然望不见岸的方向。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陶灼华痛苦地挣扎了起来。
何子岑没有减缓划水的速度,只是缓缓将唇覆在她的唇上,将新鲜的空气渡到她的口中,又给她带来生的契机。
两人在水间紧紧相依,被痛苦与悔恨席卷,陶灼华眼中泪落纷纷,都与湖水交织在一起,意识渐渐变得糊糊不清。
何子岑则用力地游向岸边,他托着陶灼华纤瘦的身子,郑重递到在岸边等待的人手上,再深深地凝视了她最后一眼,便决然转过身去。
陶灼华神情涣散,半梦半醒之间依稀听着何子岑的声音:“好生保护她。”
回答何子岑的是何子岱不情不愿的鼻音,然后便是他一语不发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住了陶灼华的身子。
兄弟二人背向而行,彼此都是再见无期。
陶灼华在颠簸的马车上再次醒来,透过依稀的月光遥遥凝望着湖心岛的方向。不过片刻的功夫,那里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子岑,子岑“,她低低呼唤着,热泪又是扑天盖地。朗润隽秀的男儿不再,回应她的唯有崎岖的小路上马蹄声声合着外面呼啸的夜风。
悲伤与绝望排山倒海,瞬间便将她吞噬,陶灼华再次坠落在无边的黑暗中。
一别四十载,两人天上人间,此去已然经年。
四十年间,陶灼华避世独居,在洋溪湖畔搭了一间竹屋,日子清贫如水。
为何子岑立的坟冢里,只有一对龙凤玉佩。她当日从他腰间抓住的龙形玉佩,连同他昔日赐给自己的凤纹佩,龙凤合璧,替它们各自的主人谱写着哀伤。
天下早已尽归于大裕,这简单的坟冢前,陶灼华不敢公然刻上前朝君王的名字,唯有立下一面无字的石碑,权做自己的缅怀。
而她这些年的寄托,便是坐在这坟冢的一旁自言自语,似是与何子岑从未分开。便如同今日,陶灼华枯坐良久,依然不舍得离去。
直待不知何时乌云遮住满面星辰,有夜雨脉脉扑面,她才恍然抬起头来。
几步之遥的竹篱小屋,便是陶灼华这些年栖身之所。她蹒跚着走回房中,换下被雨沾湿的衣裳,再燃起一点灯火如豆,斑驳的铜镜映上自己布满沟壑的容颜,又不自觉咳了几声。
夜风掀起窗上的布帘,吹着她单薄的身子,嗓间又是一阵腥咸。陶灼华剧烈地咳嗽着,一口猩红的鲜血染在雪白的手帕上,身子抖如风中的落叶。
眼皮铅样凝重,深觉大限已至,陶灼华脑海间的画面却是愈见清晰。她安然地阖衣而卧,在一片静谧的雨声中渐渐没了呼吸。
夏雨滂沱,六月的午后,平州府一户僻静的宅子前,水花从飞檐翘角间哗哗流下,砸在青黑色的方砖上呯然溅开,腾起朵朵素色的水花。
里头一方小小的院落依湖而建,黑漆冰裂纹的院门上糊着雪白的对子,一丛硕大的芭蕉掩映着青砖黛瓦的宅院,廊下两盏苍白的纸灯笼在风雨中摇曳。
正屋里燃着两支白烛,供着一炉素香,后头是块黑色烫金的牌位。案桌下头摆着两只藤编的蒲团,中间是小小的火盆,里头盛着些已经烧成灰的纸钱。
后头的厢房里,临窗的大炕上半悬着冷绿色的纱帐,一位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儿脸有泪痕,身上搭着一床月白底子的夹纱被,正沉沉而眠。
她的身畔坐着一位身着雪色素面帔子的仆妇,发髻上簪着一朵白色的绒花,正一面忧心忡忡地探试着她的额头,一面吩咐下头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茯苓打盆热水,再拧了帕子过来。
茯苓只有八九岁的光景,穿着身半旧的青绸衫裤,外罩白色对襟比甲,腰间结了根素白的丝带。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晕着泪光,小心翼翼地问道:“娟姨,小姐还烧不烧?她吃了药,怎得还不醒来?”
被称做娟姨的仆妇名唤娟娘,刚刚送走了主人的头七,又遭遇小主子的高烧,已然心力交瘁。她笼了笼垂落在颊上的丝发,勉强笑道:“你放心,烧已经退了。小姐连日伤心过度,如今吃了药安安稳稳睡一觉也好。”
茯苓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她快手快脚打了水来,拧好了帕子递到娟娘手中。娟娘拿温热的帕子抚上小女孩雪样的容颜,轻柔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蜷缩在竹屋里的陶灼华一直被浓如泼墨的黑暗笼罩,她好似顺着条长长的甬道摸索前行,渐渐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