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鸣蝉偶有三两声啼叫,映着一树匝地的浓阴,还有半亩幽静的莲塘,长宁宫里绿荫森森,到不觉得燥热。
德妃娘娘闲闲摆弄着手中的和田玉如意,淳淳笑道:“正是在晾晒库房,顺便寻了这些压箱底的东西出来。想着这些颜色本宫穿了太过新鲜,赏人又不舍得,既是从前六公主那边疏于照应,到不如顺便捡了这些东西,晚些时叫人送与她做些衣裳。”
刚好提到何子岚,陶灼华便掩饰着自己的好奇,往炕桌上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里添了块沉水香,故做不经心地问道:“素日极少见这位六公主出门,灼华来了多半年的时光,竟不晓得这位六公主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啊,素日虽见得少,到是难得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可惜生下来便没了母亲,后头又失了皇后娘娘庇佑,日子难免苦些。”如今德妃有些拿陶灼华做自己人,说话间便渐渐随意起来,竟略略提起了当年的旧案,言下不胜唏嘘之意。
陶灼华自然不会仗着德妃的喜欢便问些不该问的东西,也不提当年的科考舞弊案到底是不是冤屈,只闻道德妃娘娘如今对何子岚照顾有加,便轻笑着说道:“听娘娘这么一说,灼华与这位六公主到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娘娘若是方便,改天可否好生替灼华引见引见?”
“这有何难?宫里女孩子不多,除却六公主,便是你与嘉柔郡主,你们多多走动,也好过各自闷在宫里。”德妃娘娘将手上的玉如意搁下,欠身端起了茶碗。
陶灼华晓得德妃娘娘素有歇午的习惯,这大约是在委婉送客,便起身告辞,顺着杨柳飘摇的河堤一路往青莲宫走去,思绪时不时绕在这位六公主身上。
前世里瑞安杀掉何子岩与何子岕,将至善贬为平民,却独独善待了何子岚,不晓得是何子岚本身便对瑞安的成事居功至伟,还是因着高嬷嬷的功劳。
若说高嬷嬷要替许家留根,身为男儿的何子岕却比何子岚更为名正言顺。她何以能瞧着瑞安杀掉旧主遗孤?独留了一个弱女在世上?
总觉得有哪里想不透,陶灼华被正午灼灼的阳光一照,虽是走在柳阴深处,依然觉得白光刺目,心口堵的难受,便扶着一旁的青石坐在了树阴下。
茯苓慌忙将手上的缠枝花卉纹竹骨缎面素伞撑开,替她遮在头顶,又弯下腰去将帕子在湖水中拧湿,递到她的手上。
脸上被清凉的湖水一打,方才混乱的思绪便渐渐理顺起来。若是这一切此时不能想透,就必定还有哪个地方是挽了个扣儿。陶灼华深知心急吃不得热粥,暗自要自己沉住气,再寻些更有力的证据。
既是才有何子岚这位正主儿浮出水面,陶灼华却不管她比自己还小着一岁,如今正是豆蔻芳年的懵懂少女。她不想放弃任何蛛丝马迹,想要循着德妃娘娘这根线接近长安宫,摸出何子岚究竟打从什么时候与瑞安结缘。
长安宫里的何子岚却不晓得此时自己已然遭人惦记。三番四次接了德妃娘娘的赏赐,便是她再不通人情事故,也晓得这离不了仁寿皇帝从旁授意。
何子岚捡了块湖绿色绣宝相花的杭绸,在大炕上替自己裁着夏衫,忍不住将那丝滑的缎面贴近了自己的脸颊,露出濡沐的笑意。
即便是这十年来仁寿皇帝对他们姐弟不闻不问,何子岚依旧能从些许的小事里体会到仁寿皇帝少见的慈爱之情。身为帝王的父皇有太多的无奈,所以当日高嬷嬷无数次留着泪讲述帝王的薄情,她都是无言地将言语叉开。
瞧见德妃娘娘送来的料子里还有匹琥珀色的锦绫,何子岚欣喜地捡了出来,想要替弟弟绣上一双软底的便靴。她再翻了些上好的松江三棱布,便替何子岕裁起了小衫与布袜。
何子岚正给弟弟绣着布袜上的云缕,宫婢小环轻巧地打起珠帘,冲她曲膝行礼道:“公主,高嬷嬷来了,您见还是不见?”
小环跟了何子岚五六年的时间,已然对主子的性情摸得精透。高嬷嬷虽是何子岚亡母的亲信,在长安宫却不大受待见。每次她来,不是惹得何子岚掉泪,便是将她自己气得甩门而去,有好几次还要何子岕从中斡旋。
何子岚听得高嬷嬷的名字,果不其然皱了皱眉头,将手里的丝线咬断,板着脸说道:“叫她进来吧,指不定是弟弟那边有什么事儿。”
高嬷嬷就着小环打起的帘子进了殿,向何子岚曲膝问安,瞧着炕上摊开的绸缎布匹,多嘴多舌地问道:“公主这是要添些夏衫?这几匹缎子颜色当真好看。”
“高嬷嬷坐吧,这是德妃娘娘方才送来的绸缎,我正想替弟弟缝双便靴,您瞧那块琥珀色的锦缎如何?”何子岚敷衍地问道,对这位老嬷嬷添了些无奈之色。
闻得是德妃娘娘送来的东西,高嬷嬷脸色便凝重起来,她起身冲何子岚行礼,切切说道:“公主,不是奴婢多嘴,德妃现如今隔三差五往您宫里送东西,莫不是想笼络人心?奴婢早便说过,当年大学士去得冤屈,许家一家都去得冤屈,如今莫不是陛下迷途知返,才要德妃从中周旋?”
何子岚将脸一沉,冷冷说道:“嬷嬷,这些个话也就是在我长安宫里说说。漫说你只是个奴婢,便是我又哪里敢评说父皇的功过?嬷嬷若是真心希望我与七弟都过些安生日子,往后这些话再别提起。”
高嬷嬷被何子岚说得脸色讪讪,却是长叹一口气道:“奴婢只是气不过,才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