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座者尽皆惊忙,他们倒是知道姬特去了沛县,却不知道墨家敢有这样的打算。
众人眼中,越国的军力是连齐国都难以抗衡的啊。
以越女授剑、陈音授射,多年生聚,越王有君子军五六千、教士士卒四万余、还有习流水师两千,以及类似于中原士人的诸御数千。
一战打的齐侯参乘、吓得鲁侯驾车,这才过去了不过六七年。
十余年前被灭的又不只是滕国,天下诸侯哪里有敢站出来说话的?况且三晋一直与越暗通款曲,天下皆知,越国哪里是好招惹的?
滕叔羽见众人低头不语,便鼓噪道:“昔年毕万不过匹夫、造父不过御手、商汤不过百里、勾践无非三千,他们都建立了功业。丈夫处事,当求富贵高远,不拼不博,怎么才能够用俸禄封田?”
“当年魏夥赵衰跟随重耳逃亡,期间屡次断粮,被野人嘲笑投掷土石,那时候魏夥赵衰难道没想过夷吾作为晋国国君有三军之势吗?他们如果那时候胆怯,又怎么会有现在韩赵两家封侯事?”
“如今墨者连破楚晋,名动天下。复社稷又是天下大义,只要驱赶走越人,天下诸侯必然响应,难道越人真的就如猛虎不可战胜吗?”
“况且墨家善守,届时只要守住滕地,就算诸侯不响应,越人久攻不下,难道还能继续围城吗?”
他说的舌灿莲花,众人中既有被越人的军势吓破了胆的,却也有被他说动的。
一些市井间游荡之人心想,若这能成事,自己也算是复国功臣,难道不会得到封田俸禄吗?岂不远胜于在市井劳作?
另一些不曾逃亡的贵族或也想着若是真能复国,自己将来的封地会增加不少。而且越人根本不信任自己这些人,若是换一位亲戚作为国君,也确实比在越国手下要强。
滕叔羽又说墨家已经送来了兵器,众人只待墨家围城的时候,夺取城门城内点火,或是趁着墨家攻城的围攻内城,就是大功一件。
有人固然不同意,可是碍于滕叔羽的伙伴们把手着门口,还有手中持有墨家的火药雷欲做点燃之势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此时举事,还很依赖盟誓鬼神监督之类的说辞,于是滕叔羽与众人血誓,并说“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之类的话语,又将众人名号写在纸上,便让众人过几日来领取武器,以待举事。
这种事召集的都是些多少有些势力的人,真正举事的时候不会只是在场盟誓的这些人,而是依靠这些人集合自己的隶属子弟,因而滕叔羽与众人盟誓之后,这些人还要回去知会自己的家人朋友,做好准备。
然而这种事一旦通知家人朋友或是隶属,就会出现很多的问题。
一人回去后,和儿子兄弟说完滕叔羽的打算后,家人立刻反对。
反对的理由,自然是出于自己的利益。
或有人说:“滕叔羽不过匹夫尔,家中并无多少财产。若是事成,他召集众人复国有功,定会高官厚禄,有封地禄田。”
“可我们家中自有产业土地,哪里需要和匹夫一样想呢?匹夫只有命一条,若事不成最多是死,或是大笑一声逃亡而走。我们怎么可能够和匹夫一样呢?”
“再者,越人势大,墨家纵然善于守城,可也需要天下诸侯响应。就算墨家善于言辞说动诸侯,到时候流亡在楚、鲁等地的公子返回,他们的封地也会继承,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天下的规矩已经乱了。诸侯尚且不守礼法,我们为什么要为了规矩而去复国呢?不为规矩礼法,就要为利,可我们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利,却要付出可能要被越人杀死的代价……这是不可以做的。”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滕叔羽学过一些利益分析的学问,他也会想清楚。
滕地原本有公族贵族,这些人如今逃亡。还有一部分留在滕地,生活暂不如曾经作为公族外支的时候,他们是渴望复国的。
有次一等的士,他们有能力,越人来了依旧没有动他们的封田,对于复国这种事他们并无太大兴趣。
但还有一部分,他们重义,认为复国这件事是义举,所以他们也愿意参与这件事。
再剩下的,就是滕叔羽这种“匹夫”,渴望借此机会跻身一国上层。
只不过将利益隐藏在“大义”这个听起来极为美好的伪装之下,或有人会重义轻生,只是如今天下的“义”已经乱作一团。
周礼有周礼的义,诸侯有诸侯的义,士有士的义,还有百家学派各有自己的义。
义乱了,利却永恒不变。
思考了这件事的成本和所得利益的对比后,不少人根本不在意什么“有渝此盟,明神殛之”的话,若是明神殛之这四个字这么有效,墨翟也不会一直宣扬明鬼这件事了。
前去告密的人,不止一个。
加上墨家今年开始的举动,很难不让人生疑,颇有些大张旗鼓的意思,驻守分封在这里的越国贵族鸷很快就了解到滕叔羽组织的这场盟誓。
越国封君广众,仅仅在吴地就封有众多封君。越国的政治制度也落后于中原,不靠封君分封制度很难管辖这么广阔的领土。
在滕地的贵族鸷,并不算是很受重用的越国贵族,所以才会在这里驻守。
在这里也就注定他处在越国权力的边缘,既比不过那些分封在根基吴越之地的封君,也比不过跟随越王在琅琊的直属封臣。
从正月开始,鸷就听说过不少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