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就是送死。”
滕叔羽这样告诫自己,浑身紧绷起来防止颤抖的肌肉也已经消耗了自己太多的力气,如今就算对付骆猾厘也已没有太多把握。
于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十五岁杀人,在滕地百里之内或可称雄,可放到九州万里,只怕算不得什么。
自己不想死,想的只是扬名天下。
自己还是公族之后,将来越人若退,总还有机会复国。
自己若是扬名,将来复国之时,或可成大夫或可成司马。
自己就算不再扬名,将来复国之时,总需要自己身边这些游侠儿的力量。
但如果自己死了,这一切全都没了。
看着被骆猾厘抛下的死尸,滕叔羽的第一滴汗珠,就这样从紧绷的面部和恐惧的内心中滴落。
承载了太多,这一滴本该轻盈的汗珠如此沉重,溅落于地,四周皆惊。
于此时,台上已杀四人的骆猾厘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呼、喘息着略微急促的气息,知道自己此时剑意最盛,筋骨最松。
虽没有得到公造冶哪怕一句的赞美,他也只是淡淡失落,毕竟自己杀的这几人都太弱。
此时身正热、血正沸、气正盛,知此时是搏杀好手的时候。
于是不再从朱契中抽取,而是剑指台下的滕叔羽,喝道:“你将才说你十五岁杀人,又对我先生口出不逊之言,多辱我墨者。先生教我,不可以小义而杀勇士,否则便是不勇。”
“今日你们既以小义相逼,错不在我!那个十五岁杀人的滕地勇士,上来与墨者骆猾厘一战!”
他气势正盛,这番话喊出,更添神勇。
以指弹剑,目中无人。
旁边众人的目光全投向了滕叔羽,滕叔羽忽然抽剑,众人皆以为他要上去与之一战的时候,不想他大声对旁边的伙伴朋友道:“今日不可战,墨者癫狂,战亦死!不如亡去!”
“我非惜身,实则留此身躯将来以举大事,我乃叔秀之后、文王之裔,岂能死于此地?汝等欲得名求富,宜速退!”
他也是个做大事的人,知道自己不可胜不可扬名反或身死,当机立断。
早已注意到墨者在民众之间留下的通路,大喝之后,说清楚自己不是惜身顾命而是将来要举大事后,扬剑便跑,对旁边的众人喝道:“挡路者,死!”
他这一喊,身边跟随他而来的伙伴朋友,也知道滕叔羽都不想战,自己留下也是死,又见了那墨者的本事,纷纷跟在后面,向外逃去。
这位十五岁杀人的勇士,就是这些巫祝大族的利刃,利刃既折,众人再无心思,又被骆猾厘之前凶残杀人的手段震慑,顿时大乱。
不少人或是准备逃走,或是准备放弃,或是准备跪地求饶,再无之前吹拉弹唱高歌复仇的气势。
眼看局势将乱,墨子掏出一只木哨用力吹动,那些一直持剑站立身披皮甲的墨者闻令而动。
十人一组,以备城门反击的战术向前冲击,当即刺死撞倒了十余人。
高孙子、摹成子等人率领的那些乡民,也迅速冲入,将这些人挡在民众之外。
那些专门守备城门的墨者,一个个都是为了对抗士与披甲大夫而训练的,死不旋踵最是听令,这些寻常勇士哪里是他们对手。
城门若破,最忌怕死后撤,所以每每城门一破,先入城门的必是攻城一方的勇士亲贵。
墨子苦思良策,创出破甲短剑密集阵势,训练出了百余名专门用以城门反击的墨者,可用于万阵厮杀,又何况这些纷乱之敌?
手中虽无盾,阵型却依旧十人一组密集成列,一如守城门时,不顾侧翼,于二十步外发动冲击,践踏撞击刺杀那些乱哄哄想要逃窜的人,下手狠厉果决。
大族不知道墨者想干什么,以为要动手杀人,身边的死士也准备做拼死一搏,可哪里是这些真正死不旋踵之士结阵而冲的对手;巫祝之后人心散乱,之前哭诉的那个女子也不曾见过这样场面,胆战心惊,早已没了方寸。
墨子早就想动手,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远处那些民众为骆猾厘杀人而胜欢呼的时机。
如今适那边做侧翼已在民心向背上完成了合围,这里防守反击之地敌仇已疲已惧,正是时机。
他等的是义之上流,而不只是等这些人的恐惧慌乱。
乱可杀,不乱亦可杀,只是杀的时候,民众是欢呼还是愤怒才是他在乎的。
之前秘密传令,已经让那些看似分布四周的着甲墨者朝这边悄然聚集,已完成了合围,也已将这些人与民众隔开,只是围三缺一留下了一处逃亡的路。
势已具备,再无犹豫,又吹动木哨,喝道:“今日只诛悖义淫祀、祭活人、敛钱财、欺鬼神的巫祝!与旁人无关!乱动者,斩!”
他先说出道理,又以死亡威胁,那些持剑墨者同声叫喝:“今日只诛悖义淫祀、祭活人、敛钱财、欺鬼神的巫祝!与旁人无关!乱动者,斩!”
周围悄然聚集过来的百余墨者发声喊,登时震慑住了蠢蠢欲动之人。高孙子带领乡民稳住附近民众,远处的民众自有适等人说服安稳,万人竟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