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眼周围有些发青,甚至连眼中,都已有些混沌。
从听到庄无念那句话开始,赵小杨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无法思考。
直到见了李柔如今的模样,他才忽然想起许多事,一下子,就什么都清楚了。
刚上山那天,她眼中异样的神色,她说的不得不来找他的理由,还有她犹豫着未说完的话……
庄无念道:“李姑娘上山的第二天,我们就发现她的身子有碍了,甚至她是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才来的北华山。只是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她又不让我们跟你说,这些日子师父一直在尽心为她调理,可是……”
“可是我居然,什么都没发现,我居然,如此不关心她。”赵小杨在床沿坐下,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轻声道,“你是知道自己病了,才来找我的?若你一直没事,便也不会上北华山,对不对?”
李柔艰难地睁开一直微阖的双眼:“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的,气我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来找你,可我……我也是没办法,若不是为了潇潇,早在赵家村出事那天,我便随大家去了,我本以为可以独自把她带大的,谁知身体又不争气。”
“我怎么会怪你呢?”赵小杨紧紧握住她的手,“小柔,没事的,这里是北华山,这里到处都是神仙,我们会治好你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柔轻轻地摇了摇头:“两年前医师就说我活不过半年,能拖到现在,我已经很知足了。潇潇虽不是我和赵扬亲生,可老天把她送到赵家村,我便不会丢下她不管,只是以后,要将她托付给你了。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把什么都留给你,你别怨我。”
“不会,怎么会怨你呢?我们是亲人,最亲最亲的亲人,你忘了?”
“对,亲人。”李柔朝床边的女孩看了看,颤声道,“潇潇,以后要听叔父的话,不要记挂娘,也不要难过,娘只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着。”
潇潇一个劲地点着头,虽然双眼通红,却一直没掉一滴泪,只安静地坐着,不哭也不闹。
李柔终于放心地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小杨,可以……可以送我回赵家村吗?我想……回去,和大家在一起,哪怕是吃树皮,也是开心的。”
“当然可以,我一定送你回去,你撑着,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好啊,真好,我好像,已经看到他们了,爹,娘,赵……扬,赵……”
房间里,突然一片死寂。
潇潇愣了许久,才从床沿上起身,然后又直直地跪了下去,对着床上的李柔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声,都如此清晰地传进所有人耳里。
可她还是没哭,尽管她的眼睛已经像是充了血一样通红,她依旧一滴眼泪也没流,冷静得不像个七岁的孩子。
赵小杨也没哭,这段日子无论他如何痛苦,如何煎熬,就是没有眼泪。
他也好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扑进村长和周大娘怀里痛哭那般,哭完了,也就什么都好了。
可他却连哭的能力都没有了。
心里早就已经被掏空了,如今,又还剩什么呢?
他只是取了毛巾,耐心地给李柔擦脸,擦手。他又嘱托慕安,给李柔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尽管她已经很瘦,也很憔悴,但还是很美,一如他记忆中的样子。
至此,赵家村十五口人,只剩他一个了。
那个让他在悲痛中惊喜,又盼了一年多的人,如今,也去了。
他要送她回去,回他们的家乡,那里,有他们共同的家人。
他背着李柔,带着潇潇,日夜不停地赶路。
潇潇是第一次跟着别人御剑飞行,可她很平静,没有惊喜,没有恐惧,她甚至不知道累,只是跟赵小杨说,不用休息,早些把娘亲送回去。
她让赵小杨想到了小时候的慕安。
他的姐姐,是否也是这般伤心欲绝却又不得不坚强地慢慢成长,变成了后来一脸冰冷的模样?
四华州是还下着雪的,可抵达平安镇时,那里只飘着小雨。
赵家村并不荒凉,那片废墟之上,不知为何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冒着小雨,带着祭品,在那座很大的坟墓前静静地站着。
赵小杨走近,他们并未理会,甚至都没注意到,赵小杨背上那女子,是早已去世了的。
愣了一下,赵小杨才突然想起,今日是二月二十三,那场大火,刚好过去六年。
这是赵家村所有人的祭日。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有人记得这个村庄,记得这些死去的人的。
那么,方府呢?
“请问……你们也去镇上的方府祭奠过了吗?”
一个大叔叹息一声:“去过了,那里死的人,比这里还多。除了二十二年前那场天灾,平安镇再也没出过这么大的灾难了。”
又有一人道:“别说平安镇了,整个太平州,这几十年来都没有那么大的灾难,可偏偏,两次,都有赵家村。老天爷不长眼啊,非要让他们都灭绝了才满意。”
赵小杨却在心里苦笑出声。
不是老天爷的错,是他父亲的错,更是……柳七辰的错。
二十二年前的灾难,是柳七辰造成的。
六年前的灾难,是明净造成的。
而明净会疯,还是因为柳七辰。一切恩怨纠葛,其实很明显。
“那么,你们可否见过方家二公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