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饶命, 少侠饶命!”贾炎息哭声求饶。
这知州大人狼狈极了,肩伤未愈, 血迹污了锦袍,双腿折断, 痛得眼前发黑。他在寺中柴房关押一天,逃不掉, 便双手合十盼救兵来援。
谁料黄昏时, 霍临风握着一条麻绳出现,想必是来送他上路。
霍临风把人捆了,拖牲口般往山上弄, 要夜审这厮。四百阶且费些工夫,贾炎息止住哭声,抹把脸说:“少侠,我乃当今丞相的表侄,陈若吟的表侄!”
霍临风“嗯”一声,他还是镇边大将军的胞弟呢。“少侠, 少侠听我一句。”贾炎息拽他的衣摆,“只要你放了我,钱财自不必说,我许你做官!”
霍临风问:“许我做什么官,说来听听?”
贾炎息说:“少侠武功高强, 做将军/方不屈才。”眼前似是生机, 他抓紧不放, “佛门不敢诳语, 以少侠的武功混迹草泽实在埋没,我将你举荐给丞相,以后还轮得着姓霍的威风?”
“姓霍的?”霍临风眉尾一挑。
贾炎息道:“定北侯哪,霍门颠覆是迟早的事,背靠丞相才好乘凉。”
霍临风霎时面沉,好一个霍门颠覆,是丞相弄权欲除之后快,还是皇帝惮虑痛下杀心?他拾阶远望,日薄西山时红霞与黑夜相接,绚烂到黑暗只需一个过渡。
他缠紧麻绳,拽着这狗官继续上山。
山顶禅院,墙边矮树挂了只灯笼,微微有些光。屋中桌旁,容落云正酣读经书,察到声响便停下斟一碗泉水,然后继续读书。
很快,霍临风擒着贾炎息上来,进屋先找水喝。“宫主,人丢在院中。”桌上搁着现成的一碗,他仰颈饮尽,“这厮好沉,我背你不觉累,拽着他精疲力竭。”
容落云不言不语,轻翻书页悄抬眼,见对方满头大汗。
霍临风忽然问:“宫主,你想如何审他?”
容落云沉吟不答,审讯挖罪,难逃一个“刑”字,只不过佛门净地若闹出动静,恐会惊扰山下弟子。见他犹豫,霍临风抽走他的经书,呼地吹熄红烛。
四下瞬间漆黑,容落云还没来及询问,左手被握住。轻轻的,怕弄疼他的伤口,牵他起身扶他慢步,渐渐挪腾到门后。
霍临风将门关紧,这一方天地黯淡无光,衬得院中颇为明亮。他抬臂揽住容落云的背,把人一点点挪到身前,半包围着,低声道:“宫主,瞧着外面。”
透过残破孔洞窥探,院中景象尽收眼底,风吹灯笼摇,鸟儿在林梢,煞风景的贾炎息瘫坐在地,正贼眉鼠眼地朝这边张望。
天空洇墨,尽是黑,那阵熟悉的脚步悄然来袭。
野狗归家,浩浩荡荡,有的吐舌酣喘,有的叼着野兔山鸡。
蜂拥至禅院外,见亮光活人,登时吠得震耳欲聋。十几条乌棕野狗狂奔蹿入,飞扑及人高,弓背龇牙亮出利爪。
贾炎息目眦欲裂,骇得抱头抖成了筛糠。别说贾炎息,就是容落云隔窗观看,也难免浑身一凛。
霍临风察觉这一凛,收臂揽紧些,明为挖苦实则哄逗:“听闻宫主惯会教训山猫,怎的惧怕野狗?”
容落云说:“许因受伤,不似平常无所忌惮。”
霍临风道:“无妨,有我在。”
就这样一句“有我在”,似投石入水,恰弹指拨弦,搅了容落云的心中安宁。他细数这两天,霍临风救他于危难,自伤元气为他疗伤,英雄做完,穿衣浣发烹肉,连琐碎活儿都干了。
不凡宫的大弟子,新的旧的,死了的仍在的,尚无人与其比肩。他神思遨游半晌,扭脸问:“杜仲,你为何——”眼皮一热,大手罩住他的脸面。
屋外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群狗围攻贾炎息,欲生吞活剥来一顿大餐。
霍临风忽觉自己可笑,对方杀人如麻,他遮眼做甚。放下手,孔洞透光打在那双眼上,凝视着他,里面竟有一丝哀戚。
容落云猜到般,问他:“你觉得我坏吗?”
他反问:“宫主自己认为呢?”
一身杀孽,断然算不得好人,容落云也从未追求做个好人。可他此刻抿唇哑口,想粉饰太平,欲骗人骗己。“我认为……”他低声咬牙,“还可以罢。”
人家却没理他,抓紧时机破门而出,驱恶犬,将那狗官一把提溜。敞开的门灌进清风,他霎时清醒,将不合时宜的胡言乱语咽下。
重新燃烛,夜审贾炎息。
群狗凑在门外乱撞,贾炎息伏在地上哆嗦,哭成了泪人儿。霍临风说:“夜深了,别耽搁,交代不清便把你丢出去,给狗兄弟们吃顿夜宵。”
贾炎息点头如捣蒜,掏心挖肺也不敢欺瞒了。
第一桩,瀚州灾荒,灾起时毫无作为,灾情恶化扣押赈灾粮饷,借灾榨血,大发横财。容落云提笔蘸墨,写就一纸述罪书,他像个老手,不问敛财数额、银两去向,直接问:“账簿放在哪儿?”
贾炎息一愣,无法唬弄于是支吾。容落云没耐性,抄起瓷碗甩手一掷,狠狠砸在贾炎息的伤口上。吱哇啼哭,涕泗纵横,那厮比孝子号丧还悲痛。
桌那边,霍临:“那是我饮水的碗……”
这语气藏着埋怨,容落云将另一盏推推,小声地哄:“先用我的。”
明明在审人,为着一只粗瓷破碗你推我拉,矫情得烛火噼啪抗议,奇怪得犯人觑眼打量,就连外头的野狗,都心烦得散开七七八八。
贾炎息哭声渐止,认命道:“湖心楼水下底板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