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几个纵身,像一只夜鸟悄无声息地掠过银色的月光稻田,尔后没入丛林消失不见。
四周月色朗净,树木影影绰绰,在微微山风中摇曳。
“先前就知道这小柳郎中会功夫,却是我看走了眼,只道是些防身的皮毛之术。却不料是云启的传人。”张赐啧啧地说,尔后将手中芦苇剑扔在地上,拍了拍手,转身到水边洗手去了。
四野宁静,月色跟周遭的物什披上银色的轻纱。刚才以为的凶险似乎只是一场梦境。真的过去了吧?陈秋娘仔细看了看周遭,除了风吹过的树林摇曳,芦苇轻扬,再无其他。
看来是真的过去了。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张赐兀自在水边一边洗手,一边玩水。等月光凝成月亮,他又手臂一划,将之搅乱。那侧脸映着月光,露出孩子气的天真与开心。
“三岁孩子喜欢的,你倒玩得不亦乐乎。”陈秋娘走过去,在河边选了一块大青石坐下来。
“我又没玩过。”他说,手里依旧不停地将水中月亮打碎,泛起点点的磷光。
陈秋娘听他这一句回答,想到他的过往,倒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很是罪过。这个少年从降生之日开始,就被选做张府继承人来培养,像这种玩物丧志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做呢?他的人生中怕少有这样宁静单纯的快乐时光吧。
陈秋娘越想越觉得歉意,索性闭了嘴,只坐在那石头上,看他在水边嬉戏。
“话说,你以前没发觉柳承很不一样么?”张赐一边玩,一边与她攀谈起来。
“他们全家都很不一样啊。本来他们就不是柳村人,是来此避祸的。因为全家姓柳,医术又高,村长就发动乡人帮他们盖房子,还送了一块田给他们,将他们挽留下来的。”陈秋娘将之前打听来的关于柳承一家的事对张赐说了。
“你们村长很不错啊。知道留住人才。”张赐笑着说,尔后又问,“凭你的聪敏,难道你都没感觉他别的不一样?”
“别的?”陈秋娘不明白张赐到底在问什么,很是疑惑地看着他。
张赐点点头,与她对视,那一双眸在月光下明亮得让她觉得心突突地跳,她慌忙低了头,张赐继续将河水弄得哗哗响,说:“是啊。我觉得你不应该没觉察到点什么的。”
“你问这个干嘛?”陈秋娘不明白张赐问什么,但他这么问,她有些觉得似乎他不相信她似的。
张赐倒是丝毫没听出陈秋娘的多疑,反而是坦荡荡地说:“虽然他的药香我熟悉,师承我也看出来了,结合前后,我猜他是小柳郎中应该没错,但他始终没有拿下面巾,我怕有什么差池。”
陈秋娘顿时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便回答说:“根据我刚才的观察以及与他的对话,他应该是柳承无疑。不过你说得对,他也没拿下面巾,谁晓得是不是他呢。这人世间卧虎藏龙的人太多了。”
“嗯,所以,我想知道你跟他相处得比较多,以前可有什么别的发现。”张赐终于停止了玩水,在陈秋娘身边并排坐下来。
陈秋娘一边回忆,一边说:“并没有太多的怀疑。他们是书香门第,一家子都是读书人,这是无疑的。医术非常好,这也是无疑的。我曾听柳承说他们最初是住在成都府的,因为兵祸才到眉州山中小村避祸的。我曾怀疑过这样好的医术,肯定是名医,或者是御医。”
“嗯,上一次为我治伤。你也知道我伤得多重了,可是景凉来了之后,检查了一番,对我说那小柳郎中的医术也颇为高明,看来不是泛泛之辈。只不过,我多番试探皆无果,最后不得不让他送我回张府,想进一步试探,但试探不出什么来。再加上我伤势很重,需要静养,就暂且如此了。”张赐缓缓地叙述。
陈秋娘这才明白张赐为何要柳承同行的原因,不过既然怀疑柳承,眼前这个人也绝对不是善类,他没探查出结果,难道就没有进一步行动么?
她才这么想,还没有问出心中疑问。张赐却是呵呵一笑,说:“秋娘,你怀疑我啊?”
“啥?”陈秋娘一惊。
“你怀疑我没对你说实话。”张赐补充,然后也不给陈秋娘辩解的时间,径直说,“没错。后来我派了江航继续监察,小柳郎中都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包括他的父母。”
“你试过他的功夫么?”陈秋娘询问。
“我派人试过,但是他滴水不漏。”张赐回答。
“其实,你今晚也是想试一试他才来这里的?”陈秋娘忽然想到,立刻就问出来,但是一问出来,她就后悔了。如果他说是,她心里就不太高兴,如果他说不是,她又觉得这太不像那个算无遗策的张赐,她又要神叨叨地担心他以后会不会变得迟钝,没法跟敌人周旋。
这一瞬间,陈秋娘也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举手投足都豪气干云、杀伐决断也干脆的人。这一瞬间,她居然变成了她平素都不喜欢的纠结型人才。
“云儿啊,你这是在挖坑给我跳呢。我要说是,你肯定心想: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他是来看我的;如果我说不是,你肯定心想:这人最近这么不务正业,真叫人担心啊,以后遇见歹人还能不能好好对付敌人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是不是要赖我了。”张赐语气戏谑,像是说相声似的说了一长串。
陈秋娘顿时就噎住,皱着眉头看着他。这人说的完全都是她的心事。她讪讪地看了看他,才有气无力地说:“好吧,就冲你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