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朱崖湾。
当陈到乘坐着一艘百丈长的五层楼船抵达岸边,合浦郡丞魏腾早已是带着一群官吏在岸边等候多时。
“吾等恭迎巡海将军。”
陈到穿着一身银甲,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众人,“诸位免礼。”
“陈将军舟车劳顿,吾已在官驿备下薄酒,还请将军赏脸。”
“魏郡丞,薛太守押送粮草北上,如今郡内政务都交由汝一人之手,今岁这合浦港口和南海诸国商贸往来如何?”一同策马行走在大街之上,陈到回眸问道。
“回禀将军,本月中旬,前后有二十五艘商船回港卸货,此外,出港商船足有七十三艘,收缴商税三百余万钱。”
“进出皆有关税,近一百艘船便可收三百余万钱,这还是吴王下令减免过一次船税,可来回靠岸卸货都得上交船税,这些商队可曾叫苦?”
魏腾苦笑一声,“将军有所不知,这一船货少则几千斤,多则一二十万斤,一船货运至海外,可利千万钱,回程之前于海外夷国购得珍奇玩物装船回返,亦可获得数百万钱之利尔。”
“未曾想,这海上丝绸之路亦可获如此重税,只是让商贾足经天下,是否会引诱那些平民百姓弃农从商?”
“将军无须担忧,这海上贸运却不比其他,若是长江大河之上,小船即可,可这大海之中,波涛汹涌,即便是吾水师战船,亦有覆没风险,寻常百姓也不敢贸然出船行商,何况不少平民百姓出身的贩夫亦购不到商引。”
谈笑间,陈到已经走进了宅院里,数十名官吏围坐在院子里,而陈到所坐的圆桌,都是四百石左右的文武官吏。
酒足饭饱,一名跟着陈到走进了宅院,他挥手间遣退左右侍者。
“可是魏郡丞还有要事交代?”陈到凝眉看向他。
“陈到将军不识吾,不知可否识得此物?”来人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门,转过身来之际,已经从袖子里取出一面铁牌。
陈到凝神看着这铁牌上的“白毦”二字,瞳孔微微收缩,“汝乃何人?”
“卑下廖元俭将军麾下军侯黄进,此来是奉圣上之命,前来请将军相助。”
“子龙将军于河东一战,曾义释刘封,此情已替吾陈叔至报了,汝今日偷渡来此,也算是不远千山万水而至,汝此刻便出门北上,吾且当做未曾见过汝。”陈到安然坐在凳子上,一手放下手中拎起的茶壶。
“那是赵子龙归还昔日公孙瓒麾下之旧谊,与汝陈叔至何干?汝追随陛下多年,乃是陛下亲卫白毦精兵统帅,陈将军莫非当真如此忘恩负义乎?”
陈到冷冷地瞪着他,“吾陈到入昔日豫王麾下,乃是看重他之仁德,可他如今又做了何事,假借天子皇叔名义招揽纳良,扩招兵马,如今却篡位称帝。与那河北曹操有何两样?尔等往日里总是鄙夷江东吴王,可如今天下三分,唯有吴王拒天子诏令,不肯自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吾听闻中原之战,汝豫军召集兵马十余万,可偌大中原之地,当真能养十余万兵卒乎?此乃穷兵黩武尔。”
“汝且瞧瞧,东吴又是如何?吴王以蛮夷精壮充作奴役,以汉将御蛮夷之兵,这东吴将兵四五十万之众,却有一半都是得自天南地北,各部蛮夷之兵。如今江东之下,各州郡百姓衣食不缺,年底家中还有余粮,试问天下之人,当从他豫王刘备,还是该从他吴王刘奇?”
黄进瞪目结舌,“陈叔至,汝就是这般绝情绝义乎?”
陈到惨然一笑,“若是尔等在吾被俘一二载内到来,劝说吾起兵反叛东吴,或许本将军还会毫不犹豫追随豫王,殊死一搏。”
“可如今,吾在朱崖郡屯田三四载,教化夷民数千,早已放下此前过往。吾且劝汝一句,汝若是此刻归去,或可保得身家性命,否则,便唯有死路一条尔。”
“昔日毛孝先归降东吴之际,夜入长沙劝张羡之际亦是如此,汝陈叔至亦是如此,吾倒想知晓,汝陈叔至为何要降他刘奇?汝可并非是惜命之人。”
“且让某来告诉尔罢。”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却是一脸怒气冲冲的魏腾带着一群衙役一拥而入,一瞬便将堂内的黄进给围在了中间。
“未曾想,吾努力掩藏行踪,还是被汝江东吴卫给察觉了。”黄进苦笑一声,也不去看桌上的陈到。
“魏郡丞,素来听闻汝为人刚正不阿,今日之事,全赖某一人之过,还请郡丞莫要因此牵连陈到将军。”
“方才汝二人对话魏某皆听在耳中,魏某自然不会因此牵连陈到将军。再者,陈到将军乃是吴王加封的巡海将军,可节制吾沿海诸郡诸岛,非吾可加罪责难尔。”
陈到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黄进,“汝既是白毦兵旧部,如今受谁辖制?”
“自是陛下尔。”说着,黄进朝着陈到微微颔首,“叔至将军,某去也。”
言罢,他双手朝下,一把短刃从袖子里滑落到他的手掌中,他短刃一挥,便直接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陛下,臣无力劝说陈叔至,今日唯有以死谢罪尔。”他长啸一声,身子无力地朝着地面栽倒,鲜血从他身下淌出,流了一地。
“魏郡丞。”
“陈将军可有何事吩咐?”
“今日之事某自会上书向吴王坦言告知,还请魏郡丞莫要为陈到隐瞒。”
“魏某为人,素来刚正不阿,自然不会多添一词,亦不会少言半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