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歌站在那里,在冷寂到艰难的空气里,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套着大衣,帽檐下神色冷傲锐利到不近人情。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枪,枪身犹热,才刚刚带走了几个人的性命。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个男人瞥了她一眼,冷漠的调转眼神,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转身离开。
……
鹂歌没有走成。
和她约好同行的人走不了了,她一个人,去哪儿不都一样吗?
她留在了平京,依旧是那个万人追捧的歌姬。
她也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平京乃至这个混乱的国家,权势最大的军阀。
霍怀英,霍大帅。
这次的事件,不过是他和敌人的一场博弈。
至于那个给她生命在从未有过温暖的男人,只是这场博弈之中一个命不好的路人而已。
运气不好,正好站在那里,被失手打死了。
一个没有家人没有后台的小保安死了。
谁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我记得了啊。鹂歌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从黑夜一直坐到白日。
她把这辈子所有的真心泪在这一晚上流干了,上好妆,准备做一件大事。
她第一次有目的的勾引一个男人。
老爹得知消息的时候,来看过她一次。
她正在给自己描眉,完毕,涂上最艳丽的胭脂。
老爹年纪已经大了,倒是不复年轻时的fēng_liú,穿着一身唐装,拄着一根拐杖,神色也安详了些。
——比起早些年,更像是一个人模狗样的老东西了。
这个老东西大抵难得劝人:“鹂歌啊,听老爹一句劝,那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你那男人,福薄命差,在这个世道,有的人一根头发丝儿都比金玉尊贵,有的人还不如一条狗来得值钱。你认了吧?”
鹂歌瞥了他一眼,将一支艳丽的玫瑰花别在自己的发髻上,凉凉的笑:“你莫要担心,不会牵连到你身上的。”
老爹唉声叹气的走了。
半年后,整个平京都知道,不夜城那朵最美的娇花,被霍大帅给摘了去。
所有人都觉得正应该这样,英雄配美人,可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么?
老爹听到这个消息,连夜收拾了家当,放了那些女儿们的自由,自己静悄悄的离开了平京。
坐着威风的汽车进入大帅府的时候,鹂歌笑得畅快又欢喜。
她安静的环视着这座尊贵威严的府邸。
一切都很顺利。她想。
我爱的男人,是一个人,不比别人低贱。
他死了,杀了他的男人,得偿命。
——
六太太就那么安静的说完了一个女人一生的故事。
霍钧坐在她的对面,面前的花茶往上冒着腾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你长得可真像他。”六太太突然说道。
“所以,你害死了我父亲不止,还要我的命?”霍钧缓缓的问道。
六太太神色空白了一瞬,忽然喃喃说道:“我本来只想杀了他报仇的……”
后来为什么变了呢?
大概是因为,霍怀英死了,她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