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开发小区,又拿出了当年开鱼竿厂的劲头,每天都第一个到工地,最后一个离开,风雨无阻。这样,他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清晨起床后就出发了,晚上回家后也不再吃加餐——爸爸为了更长时间的留在工地上,雇佣了一个专门为他做饭的阿姨,我们叫她郝姨。郝姨比爸爸小两岁,她早前离婚,儿子那年刚考上大学,孤身一人的她才寻找了这份工作,一来给自己解闷,二来挣点钱花。
郝姨非常勤快,她每天清晨到工地附近的早市买新鲜的蔬菜和肉,准备这一天的食材,爸爸则早早到达工地,先整体查看一遍,回到办公室后,早餐就端上来了。郝姨不仅帮爸爸做饭,还不时的盯着他的茶杯,帮他续热水,收拾办公室卫生,有时,公司的财务或者行政人员追到工地找爸爸,或者四叔来工地上找爸爸商量事,郝姨也会把他们的饭一起做了,久而久之,大家看郝姨人大大咧咧的,就开她玩笑,说她是“二嫂”,我家里的妈妈才是“大嫂”。
爸爸脸皮薄,他们开玩笑时爸爸赶紧制止:“不要胡闹、千万别瞎说”,可郝姨嘻嘻笑着,也不说什么。终究,这玩笑还是传到了妈妈耳朵里。那时大姐二姐已经高三了,面临着即将来临的高考,有一天妈妈对爸爸说:“莲子和朵子每天中午还要骑自行车回家吃饭,这太辛苦了,我看他们学校离你们公司近些,以后就让她俩中午去你那吃饭吧,反正小郝做饭给你一个人吃也是吃,再多做两个人的也做得来。”
就算妈妈不说,姐姐们也知道她的意思。后来,大姐二姐天天去工地上蹭饭吃,他们发现,郝姨做的饭好香啊,豆角焖面、土豆鸡块、南瓜顿牛肉、臊子面、羊杂碎、莜面,样样都好吃,吃了半年,姐姐们明显变胖了。可爸爸总是挑剔,几乎每次吃饭,他都说:“油太大、太腻”,郝姨从来不顺着爸爸说,每次她都半开玩笑的说:“你们河北人甚也没吃过,一吃有肉的就嫌腻,”爸爸也不反驳,下次还会挑剔。眼见得郝姨和爸爸更像是一对“老夫老妻”了,大姐和二姐暗中观察,考虑要不要告诉妈妈。后来,她们发现郝姨每天收拾完午饭的碗筷就回“家”午休了,到了傍晚再来做晚饭。原来,郝姨的“家”就在爸爸工地的一个小库房里,郝姨当年离婚,没有房子住,这些年带着儿子一直租房子,现在儿子上大学了,她觉得自己租房又费钱,爸爸听说后,让她搬到小库房去,帮她省点房租,多少还能帮忙照看着点工地上的财物。
郝姨对姐姐们特别好,生怕她俩吃不饱,分散学习的精力,总想办法做他们爱吃的饭,每次还说:“我们家儿子考大学前我也是顿顿给做好吃的,在吃上一点都没耽误。这不是,考上南开大学啦,南开在全内蒙一共才招不到100个人,我儿子就考进去啦。”每次说到她儿子,她都是一脸的骄傲。后来,郝姨干脆管大姐叫“大闺女”,管二姐叫“二闺女”,这种叫法非常亲切,像是她的孩子们。
姐姐们觉得,郝姨其实只是缺少亲人,她对爸爸和她们好,是想把她们当亲人看待。妈妈看她把爸爸和孩子们都照顾的好,也帮着妈妈减少了很多负担,也就不再怀疑了。事实证明,姐姐们的看法是对的。后来,家里的很多大事,都有郝姨在场,比如我们姐妹的婚礼,郝姨都会提前到家里帮忙收拾,帮着做当地人嫁女儿当天早上要吃的糕汤。比如爸爸工地上的喜事,她都会参与进来,忙前忙后。那么多年,爸爸一个月才回公司几天,其余时候都常驻工地,不管换了多少个小区,工地的地址换了又换,郝姨一直跟在爸爸身边,为他做饭,也体谅着他的辛苦。
说到爸爸工地上的喜事,一般就是指楼房封顶。封顶是大吉大利的事情,封顶当天要张灯结彩放鞭炮,挂上“封顶大吉”的大横幅,还要买好几个“羊囫囵”,再分发给各个工种的小领导,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工人庆祝,爸爸也会留下一只,宴请公司的所有员工、工地上和他一起工作的资料员、安全员、质检员等等。爸爸和四叔开发的第一个小区封顶时,赶上了我高一的家长会。
说来也巧,我和两个姐姐并不在同一所高中读书,可家长会偏偏要同一天开,姐姐们马上高考,这次家长会老师主要会讲填报志愿的事情,所以妈妈会去姐姐们的学校。我这边的家长会,就交给爸爸了。
从小学开始,每到家长会,我都感觉自己是“买一送一”的那种类型,上小学和初中时,妈妈先去姐姐们的班里,结束后再到我的班级转一圈,和老师打个招呼也就算去了,老师知道我家的情况,往往也不说什么。可这次是我上高中后的第一个家长会,我非常想让家人来看看,又听说爸爸会来,我更加开心啦。
可那天,我左等右盼,家长会开始了,爸爸没来,老师开始讲话了,爸爸没来,作为团支部书记的我代表全班同学发言了,爸爸还是没到,一直到家长会结束时,同样是学生的,身高矮我半个头的二姐来了。老师确认了半天:“你是她的家长?”二姐点点头:“我是她的姐姐,来给她开家长会。”老师问:“你不是她妹妹?”
那天我非常失望,我本以为我可以让爸爸看看,她的三女儿也可以是优秀的孩子,也可以被别人羡慕,可他还是没来。
我被二姐用自行车载到爸爸的工地上,那还是我第一次去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