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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兄说的是一个凡人间的故事。
言语平淡,用词平淡,秦鱼几乎可以想象到方有容当时奄奄一息时也如旧寡淡冷清,将这个故事简短道来。
“她说,从前一世俗一国家一朝堂,有一御史言官为秉正朝堂政见,顶着压力弹劾了当朝太子,结果被抄家灭族,女眷要么流放三千年为边疆官妓,要么没入官衙属下的妓楼,这位言官得罪的人不少,妻女便被没入了都城的妓楼,往来皆熟稔,谈笑皆戏谑,从高高在上的夫人,一夜之间变成百官可玩弄的妓人,先是百官,后是太子门生,再是太子派来的下贱小厮,不知其数。那言官夫人为女儿计长远,忍了五年,终在女儿被喊了五年的雏妓且被妓楼挂高售卖chū_yè的那天晚上,谋了一事,让她往常拉拢伺候的一江湖高手带女儿逃出生天。”
小鸟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或许当时方有容也顿了一下。
“那江湖人的确成功了,将那女孩带了出去,那一夜,女孩站在青楼之外,见到自己母亲所在的偏院燃起大火,火光曜夜,仿佛照亮了整个都城。”
秦鱼听到这里,指尖曲了曲,问:“后来呢,她。”
为母者,为女儿计长远,无所谓任何代价。
但必死无疑。
一把火,烧烬了她这些年忍受的所有肮脏跟屈辱。
“那江湖人是个杀手,当夜,将人带出妓楼后,也是在那一夜,试图侵犯那个女孩。”
秦鱼皱眉。
小鸟兄低着头,声音薄凉。
“但他大意时,死于一根簪子。”
“女孩母亲送她的簪子,为的就是让她杀这个人。”
大概是看破了对方对自己女儿的觊觎。
“女孩杀了人,本要漂泊于世,却被那江湖人的杀手组织盯上,看中了她,要么死,要么成为下一个下手,她选择了后者。”
“后来,在各种培训之后,她杀了很多人,也越来越强,强到杀入百官家中一一灭门,强到杀入太子宫,乃至刺杀君王,她一个人单枪匹马,用了三年时间,杀绝了所有仇家,当然,也忤逆了组织的命令,为组织所刺杀。”
“她逃了很久,于尸山血海中终成羽翼,回头把组织连锅端起。”
“但人间苦海不绝,恩怨情仇不尽,这组织后面还有人,一个修行人。”
“那修行人一出手便断了她筋脉,将她重伤,正要杀她....”
秦鱼手里的玉佩翻转了一面。
然后呢?
“另有修行人救了她,将她带入了另一片天地,苍天白雪,仙雾青碧,从此远绝人间龌龊。”
小鸟兄看着秦鱼,目光竟有几分柔软。
秦鱼想了下,道:“那个人,可能是我师傅。”
难怪,难怪她对孤尘会有那样的态度。
难怪,难怪她会那样纵容,并且护着自己。
这是因果,也是方有容对自己这一生有始有终的交代。
她于钟鸣鼎食烟火出,入了人间丈红尘,不尽刚强求生于炼狱,于苍雪崖顶清冷酿酒。
终为了报恩死于此地。
秦鱼伸手,按了自己的眉心,另一只手,指尖轻轻落在方有容的眉心。
“你知道一个人的价值体现在哪里吗?不在你生时,多少人,何人在意你来了,而是你死后,有人在意你走了。”
“方有容,我在意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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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旦过了,任何人的生死都会化作尘烟,永远消散。
“时间快到了,出去后,将她交给无阙的第五刀翎。”
小鸟兄听了秦鱼的嘱咐,点头。
而后,秦鱼起身。
从始至终小鸟兄不曾怀疑过这个人是谁,一如现在他也不问她要去哪。
大概,是因为青丘不能出现在这里吧。
在最后的时间,秦鱼抱着娇娇,消失在茫茫平原中。
背影比这平原还苍茫。
小鸟兄想,他好像没见过这个人哭过闹过。
不管是青丘,还是哪个身份。
强大,源自于内心。
挡得住风雨,扛得住悲痛,不形于色,动静自如,隐忍于心。
阖上眼,小鸟兄陷入无边的死寂。
从此,他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因他于今日,已失去了这一生所有能失去的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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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把秦鱼瞬移带到了废墟一山洞。
一传送,秦鱼就扶住了墙,嘴巴一张,一大口血吐出,灵魂强度也哗啦一下降到了最低处。
就连皮肉之上也自动划开了一条条裂口。
以她如今这样强大的躯体,也扛不住内在的反噬,可想而知这一遭的惨重。
她做到了能做的,却也付出了必须要付出的。
——你是我见过最能算计却也最疯狂的人。
黄金壁一边指导娇娇给秦鱼找丹药,输入灵力续命,一边指责秦鱼乱来。
秦鱼坐在了石头上,双手撑在大腿上,微微俯身,捂着半边脸,绵长一叹。
“犯了错,总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错就在于低估了小鸟兄背后的牵扯——没想到有一个主君之子会混进来,把方有容给连累了。
这是她的错。
没得逃避。
黄金壁一时缄默,才说了一句。
——你予他人尽朝阳,何惧别人赠你以生死。
秦鱼苦笑了下,低下头。
“壁壁,人这一生,真的是太长了。”
娇娇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