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卯时三刻,长安城解禁,近百万铁甲浩浩荡荡分四路有序撤出城外,回归到各军营寨。繁华的城池仿佛一夜间又回到了往日的轨道,汜水商船由四方汇入主干,再由主干散入城内大小支流,积压了整整七日的货物被迅速卸落岸边,再由马车运往城池各处。城门大开,出入长安的人潮宛如烟熏的蚁窝,密密麻麻挤满城门过道,天未全亮他们便联合着送货的马车,把城里的门店作坊几乎全给敲开了,讨价还价,钱货清算,车水马龙是络绎不绝。繁华热闹之景象,也是多年罕见,即便天公不作美,下起蒙蒙细雨,那也难以浇灭此间的火热。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烟雨蒙蒙,辰时的大相国寺宛如建造在天云之间,神秘且*。夏寻今日起得挺早,是被吵醒的。早早的,夏侯便在厢房外大呼小叫,说是要夏寻陪他去下场子,琢磨着怎么把前些日输的银子给赢回来。夏寻被气得不行,他本就见不得夏侯赌钱,又怎么可能会想法子帮他去出老千呢?这不是在做白日梦么?结果夏侯闹了半天脾气,夏寻硬就是不从,无奈之下夏侯也只好作罢,领着群妖魔鬼怪就自个灰溜溜地走了。被夏侯这么一闹,夏寻睡觉的心情铁定就没了。草草起床,洗刷嘴脸,吃过早饭,便在屋檐下伴着毛毛细雨打两去套拳架子,再写一封南寄的回信,淡化几分苦闷。待信写得差不多快完时候,外头的天空也开始有了太阳,他便拉上墨闲从大相国寺的马棚借来两匹骏马,跑出了寺庙。
无它,是在夏侯那拿了几张银票,正好可以找几块料子给墨闲打把青锋。虽说,在寿山断龙尸地时驼背老头说过的话,夏寻还尤记在心里,可是人要脸树要皮,夏寻初来乍到长安城连山门都未曾拜,外加之长辈们的难以述说的恩怨就摆在那里,夏寻又怎么好意思上那山去,更况且还是去讨要把好剑呢?
对于无法无天的夏侯,夏寻最是忐忑,生怕他会惹下滔天大祸来。只是想到他去找乐子的地方是醉仙楼,心中的担忧也就放下数分。毕竟,如果说长安龙潭之险恶哪里最为安全,无疑就是醉仙楼。因为那里有着让夏寻足以肆无忌惮的倚仗,虽然他现在还不想去沾染那份因果,但只要夏侯能呆在那楼子行乐,再坏的事情都会有个限度…
骏马逸,烟雨行。
朦胧朝露,晶莹晨光。
七色斑斓化天虹一束,高挂云霄。
差不多类似的时间,一只雪白的快鸟瞬息划破了天上的彩虹,越过了大相国寺的上空,又于数个眨眼之后出现在了千里以外城西翰林院某栋清净的小楼里头。
山谷幽静,青雾缭绕。
千里烟波,憔悴凋落。
参差楼台有诗般朦胧亦有雨后的惆怅。空灵的小巷子,一扇木门被轻轻打开,小楼里走出两名白衣盛雪的少女。一名头戴白纱斗笠遮掩去容颜,另一名面如冰霜背三尺银龙剑,手里拿着两卷红绸。
两人都很冷,似千年寒冰雕塑而成,几乎就把附近的气息都要冷出冰渣子。木门轻轻关上,两人走出深巷,静静地朝着山谷院外一路行出。路人回避,后无同行,来往的儒生见得来者都识趣地停步在了数丈开外,不敢与之靠得太近。唯狐疑的目光远远投来,揣测着她们的心思。
至翰林院门,白玉镶龙的牌匾下。
背三尺银龙剑的冷峻女子忽然纤腰发力,雪白岐靴踩地一掂,纵身跃起。一跃数丈高,在半空中她拂袖沾花掀开手中一卷红绸,一手以指为剑把红绸两角深深嵌入石柱内!身轻如雪,女子挽袖含胸如鸿毛般再缓缓飘落地上。
一卷红绸随之在牌匾左侧的石柱上,由上而下徐徐展开。
绸上十一个黑墨大字,遂赫然呈现!
鸾凤啼鸣,遍野飞鸟皆敛翼。
“喳…”
冷峻女子把剩下的一卷红绸随手扔到右边的石柱下,接着便与戴白纱斗笠的女子一同登上了等候在院门外的马车,在一片惊骇之中,悄然离开了翰林院。
马车行远,消失于视野。
疑惑的翰林儒生逐渐包围在院门牌坊下。
看着这副被新帖在自家门口的上联,许多人都不由地盛起许多火气。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才流露出了更深沉的疑惑…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她自以为师出仙行,承神算衣钵就不起了?鸾凤啼鸣,遍野飞鸟皆敛翼。把自个比作鸾凤,拿我们当燕雀,简直太猖狂!吾乃翰林门下,天子门生哪能容她如此亵渎?!”
“就是,简直猖狂!”
“张师兄,那还有卷空联,咱们写个下联还她点颜色!”
“对!给她点颜色瞧瞧!”
“你们都住手。”
“……”
愤愤不平的儒生们正要拿起右边石柱下的红绸,后方忽然传出一声断喝。紧接着一位身着云纹绉纱袍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但见他儒雅的面容尤为干净,隐隐透着一股浩然之气。来者压下两手,平去众人声息,安抚道:“诸位稍安毋躁,大家可能都误解这上联的意思了。”
“柏师兄,我知道你为人和气。这事您别劝,咱们翰林院乃天子学府,可容不得两个山野女子随便撒野的!今日这口恶气不出,日后我们这些翰林学子哪里还有脸面立足朝堂?”
“不不不…”
被称为柏师兄的男子连连摆手,耐着心笑道:“你们真误会了,她们没撒野。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