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和?!”熊荆之意传到咸阳时,已经是十几天后。正在和谈的甘罗遣人返秦,向赵政禀告盟和的情况,商议仍在进行,尚未结束。
“非也。”甘罗的讯报赵政看了,王绾也看了。“臣以为并非荆王不和,乃赵人韩人相迫,非要我退出赵韩之地不可。若是……”
“赵地乃我大秦牺牲数十万将卒所得,岂能退出!”赵政愤怒无可压制,那份写在楚纸上的讯报被他狠狠抓在手里,撕的粉碎。
“大王,荆王未言不和,然其允赵人韩人与甘罗相谈,实乃欲战也。”就在刚才,李斯也看了那份讯报,聪明如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赵人也就算了,连卑微的韩人都上台向大秦索要韩地,楚国明显是不想和谈。
“大王,荆人虽不欲和,我亦谈之,若能延至十月收粟,于我有利。”左丞相隗林一般不说话,但这一次他还是说了话,倒是卫缭站在一侧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卫卿?”求和是赵政的意愿,他之所以遣使求和,那是因为少府也向他禀告各郡县局势逾来逾坏,最要命的是太原郡开始闹瘟疫,当地彪悍的民众杀死官吏出塞北逃。
民风彪悍暂时来说还是小事,闹瘟疫才是大事。十六年前,晋阳就闹过一次瘟疫,那次瘟疫传染甚广,连最南方的楚国也有所波及,好在瘟疫死人并不多。如今瘟疫再起,染病者十死其四,如此恶疫,百年未见。
十六年前那场瘟疫能够控制,那是因为战争只是拔邑之战,不像现在是灭国之战,如今晋地赵地满目疮痍,民众食不果腹,抗疫能力自然大减。天灾,战祸,咸阳不管派遣再多方士、进行多少次祭祀,都无法阻止瘟疫的蔓延。
卫缭是后来才知道晋阳爆发瘟疫的,但是他还是坚持认为,秦国不该求和。秦国唯一的出路在于击败楚军,夺取巴蜀。
“卫卿!”卫缭正在走神,竟然没有听到赵政的声音,赵政忍不住断喝一句。
“臣在。”一声断喝让正寝隐隐产生出回音,此时卫缭才回过神来。
“荆人不欲和,你以为当如何?”赵政的声音放低了不少,人疲惫,目光却很有神。
“臣以为……”旁边的大臣有些鄙夷的看着卫缭,卫缭看出了他们目光中的鄙夷,他索性笑了起来,道:“既如此,大义当在我。大王可遣人告天下曰:‘大秦欲和而荆人欲战,荆人欲战乃为一天下也。今日荆人灭秦,他日荆人便要灭齐、灭魏,灭越、灭巴、灭羌……’”
把自己的欲想套在敌人身上,再将自己说成是敌人所处的哪个角色,也算是卫缭的本性流露了。他的建议一边让诸人惊讶一边又让人感叹,这样的颠倒黑白实在出人意料。
“国尉之言缪也。”王绾笑罢连连摇头。“此计不可行。”
“为何不可行?”卫缭不屑追问。
“天下言虎狼之秦久矣,国尉如此言之,关东之人弗信,奈何?”王绾不避讳赵政在侧,直接说秦国是虎狼之秦。虎狼是说qín_shòu,不是说威猛,被人骂成qín_shòu赵政眉头连皱。
“关东之人?关东之人何也?”卫缭大声道。“关东贵人自是不信,关东贵人门下之舍人自然也不信。然关东之庶民、关东之匠作、关东之奴仆,彼等信否?战,百姓苦之;和,百姓悦之。今大王怀仁善之念,欲弥兵也,荆王不欲和,乃荆王不仁也,此,百姓信否?”
“这……”王绾哑言。他即便不是贵族,也是以贵族要求自己的士子,根本想不到卫缭说的那些庶民、匠作、奴仆,也不清楚这些人相信不相信能有什么作用。
“大王,臣以为当多遣墨者于关东,倡天下之尚同兼爱。”卫缭随即揖道。
“若我大秦再攻关东,又当如何说之?”李斯很敏感卫缭的提议,出言相驳。
“那便是关东各国不尚同、不兼爱,我大秦代天伐之。”卫缭笑道。
“请问国尉,斩首又当、又当何言之?”韩非与李斯站在一边,出言问道。
“此乃秦军旧制,日后必将改之。”卫缭回答有些吃力了。天下诸国,只有秦国斩首计功,又是秦国频频攻伐六国,墨家的兼爱非攻,一点也鼓吹不起来。
“退朝!”卫缭的建议就是瞎扯,全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东西。赵政知道他还在较真求和一事,袖子一抚便喊了退朝。
正朝退朝是赵政先退朝,燕朝退朝是臣子们陆续出正寝,赵政还要批阅文书。其他人都走了,唯有卫缭没走。等所有人都退走了,他不顾赵政对自己视而不见,道:“臣请大王移驾雍城。”
卫缭的话赵政只当没有听见,直到他第三次请求时,赵政才抬头看他,道:“为何移驾雍城?”
“禀大王,只因我大秦存亡全在散关一战。”卫缭不再像刚才那样胡扯,神情口气不但诚恳,还显得非常严峻。“明年再战,我大秦无粮也。太原之疫,又蔓至赵地上郡,秋日或将传入关中。即便求和可成,待明年,关中十户九疫,何以存国?”
“战之不可胜,亦亡。”赵政懂卫缭的意思,可他还是在患得患失。
“为盟和退出赵韩之地,他日荆人趁我大疫伐我,又何存之?”卫缭反问。“大秦已至生死存亡之秋,若不能奋起一击,必再无生路。请大王移驾雍城,慰勉士卒,如此我军可胜也。”
“甘罗如何?”雍城是秦国旧都,赵政并不陌生。雍城南面就是陈仓,陈仓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