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君田故在正寝中杀人,寺人大骇。爵宰倒地的时候,持戟甲士成队成队的涌入明堂,但他们的长戟并非对准田故,而是对准围在齐王田健身边寺人和仆从。
“安平君欲弑君否?!”正僕曾泉惊惧,他恨不得与田故同归于尽。
“臣知大王爱公主深矣,然秦人伐我,公主不入秦秦军不退。”田故辩白道:“臣乃社稷之臣,为社稷故,不得如此。”
“敢问安平君,昔秦国伐楚,楚国公主入秦,秦人退兵否?”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气喘吁吁的齐相田假。他得到讯报:都大夫田扬调动甲士强入王宫,因此急急赶来。他身边也带有甲士,明堂中甲士对甲士,戟矛相对,局势千钧一发。
“楚国之事另当别论,今秦王废后,欲立我齐国公主为王后,与我齐国姻盟。若此,秦国伐楚与我无涉,何以不为?”田故被问的一愣,如此答道。
“尚如秦人欺我,若何?”田假盯着田故,也盯着与他一起的大谏田帧、高唐大夫田楸等人。
“秦人若欺我,大义则在我,此不过失一公主耳。”田故等人自然不会单纯的相信秦人,他们只是想在局势变坏之前想尽一切办法避免战祸而已。“我军已在济西等地设备,秦军无信而攻我,士卒怒也,焉能不胜?”
“秦人伐我,可再求救于楚国。为天下计,楚国当救我。”田楸在旁补充。
“楚国绝不救我!”田假挥袖。“公主乃楚王之妻,我遣其妻入秦,楚王必怒。”
“齐楚已退娉,楚王本月大婚,何言公主乃楚王之妻?”田楸被田假的大喝吓了一跳,田故则根本不相信。“且闻楚王只爱芈女公子一人……”
“我已退娉,然楚国退娉否?”田假抓住一点,不及其余。“楚王之妻入秦而辱于秦王,楚人闻之俱怒也。赵国之亡,亡于楚国不救,若非楚太后日夜哭诉,赵人岂能南迁于大梁?赵国公主为楚国太后当如是,齐国有公主为楚国太后否?
秦国伐我楚国不救,齐国亡也;秦国伐我楚国救之,即便亡国亦可复之。君真为社稷,当使公主入楚而非入秦,不计前嫌与楚国复盟而非盟秦,今之所为,楚人怨我。”
“国相此言谬也。”越来越多人朝臣闻讯赶至正寝,田假就要说服安平君的时候,新赶来的历下大夫田鬯(c)人未到话先至。“楚国不救,我便降于秦,与秦国共伐楚国。”
历下就是后世的济南,距离济西防线不过两百里,与高唐大夫田楸一样,田鬯也极力建议齐国与秦联姻结盟。
“伐楚又如何?”军师牟种和大司马田宗也来了。“伐楚楚有下邳,我舟师胜楚国否?”
“楚国非但有舟师,还有炮舰,芝罘之战,楚国炮舰火炮齐发,我军无一战之力,何以伐楚?”牟种看着明堂里这些箕冠薄带的大夫,从心底里鄙视。
“水战而已,水战能胜陆否?”大将军田洛也来了。“大军伐楚,行于陆也,炮舰何用?”
“大军确行于陆也,然彼时大军之将绝非将军,将军彼时已成秦人之囚。”牟种戏谑的笑,换来田洛的瞪视。
“臣请大王遣公主入秦,秦人若无信伐我,我再求救于楚,楚国必救之。”田洛也揖向田建。此时田建正僕曾泉的搀扶下从地上已起身,他完全木然。
“臣请大王再盟楚国。”牟种与田洛针锋相对。“秦人定将伐我,遣公主入秦无用。”
“军师何以知遣公主入秦无用?”田洛问道。
“将军何以知遣公主入秦有用?”牟种反诘。
“即便无用,我亦不惧秦人。”田洛不答再问。“楚者,秦之仇也,齐者,秦之姻盟,秦王何以伐我而不伐齐?”
类似的问题已经在正朝上辩论过无数次了,每每问到这个问题时,亲楚派都无言以对。楚王率军攻入关中,占领咸阳,焚烧秦国的太庙和整个咸阳。秦国几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奇耻大辱,以致于秦宫仆臣每日四次询问秦王是否忘楚人之辱。
秦国应该伐楚而不应该伐齐。正因如此,大多数左右观望的大夫才一边倒的亲秦。亲秦可以使齐国独立于秦楚两国的战争之外,而齐国除了积粟不足外,国力并不必刚刚夺得旧郢故地的楚国差多少,齐国有四十余万战卒,楚国仅有二十多万战卒。秦楚相争,说不定最后就是齐国得利,齐国一这个天下。
“军师言秦国伐楚为虚,伐我为实,此谬也。”见牟种无言以对,田洛再道,但他这话不是对着牟种说的,而是对明堂里越来越多的大夫说的。“我闻之,秦王已使长公子扶苏出咸阳,欲使扶苏质于临淄,故……”
“啊!扶苏质于临淄?扶苏质于临淄?!”群臣大惊,连田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田洛。
“臣窃闻也。”田洛点头道:“若弗信,可问秦使。”
“长公子扶苏,秦王甚爱之,如此齐国安业、如此齐国安也。”诸人的惊悦声中,田建绝望的闭目,他已经找不到任何阻止可嘉入秦的理由了。他退入总章时,丽妃和妫可嘉伏拜在地。
妫可嘉显然刚刚哭过,明堂群臣争议的时候她和母妃就在旁个偷听。听到最后说秦王长公子扶苏入齐为质,她忍不住落泪。她这一生从生下来就是准备嫁给那个男人的,然而命运的无情却要她在即将出嫁的前几天嫁给另一个男人,一个残暴的君王。
“父王,齐国社稷危矣,”妫可嘉拜道:“请父王准允女儿入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