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北城,游说联合演变成了人质交换;黄河下游的垝津,清晨的第一份讯报从郢都传到了项燕手上,此时他正在站在渡口以南。而在南阳方城,骑着龙马的魏军斥候失望的看到,秦军拔营后并未继续往南,而是转折向东。
决战天下命运的战争,三个相隔千里的战场。然而这些对狼狈逃亡的陷士夏阳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他关心的咸阳城就在百里外,他却只能越行越远,往西而去。
黥面的判断果然正确,陷士不用,秦军必败。队中相熟之人对此早有准备。不过在排兵布阵的时候,全队被安排在了靠近左军的阵列。中军一溃,诸人先是被溃卒裹挟着往南,下午才在黥面的制止下往西。这片地方本来就是王家园囿,林园池泽错乱,走到下半夜乌云遮盖星月,一干人毫无悬念的迷路,等天色微亮才再次认准方向。
“嗟来。”刚刚避过楚军侦骑的黥面手里拿着一叠粝饼,给同袍发饼。
一夜奔波,众人腹中早就饥如火烧,根本不管黥面发的是什么,急急忙忙就往嘴里塞。粝饼是粗粟之饭,夹杂着未舂尽的糠壳,这不是战卒的吃食,这是役夫输运卒的吃食。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抓住饼都是狼吞虎咽。瞎眼吃完一个粝饼,见黥面手里还剩下几个,上前就去抓,黥面手一避,让他抓了个空。“欲何如?”
“饼,我要食饼。”瞎眼再抓,还是落空。
“一人一饼,再多无有。”要不是人多力量大,黥面并不想与瞎眼等人结伴而行。
“彼等力不如我,既剩,我当多食。”见黥面将粝饼包好背在背上,瞎眼嘴角流水,还想争夺。
“敢!”黥面怒斥,将他一把推开。
“汝等早存逃亡之心,便不惧我告奸?”夏日的清晨还很凉爽,但瞎眼一句话将让气温提至沸腾。黥面、夏阳、黑须、甄……,一干人皆色变。
“杀了彼等!”黑须拔剑,甄等人也振矛上前,黥面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有拔剑。唯有夏阳嘴里喃喃,昨天一干人还亲如兄弟,今日就因为几个粝饼翻脸。他把自己吃剩的半个饼举起来走上前,道:“食我饼!食我饼……”
“去!”瞎眼身边的一个陷士对着夏阳踹了一脚,他一跤跌在地上。黑须大吼道:“竖子尔敢!”他剑一扔,拾起地上一把短戈就欺身上前。
眼看双方就要拼杀混战,本以为无人的灌木林里忽然闪出一排士卒,为首之将沉喝道:“止!”
秦国鼓励告奸,并为告奸制定丰厚的奖赏。聪慧一点的人根本不上战场,不靠割首级升爵,而是靠告奸升爵。后世若真有人到秦朝,最适合的爬升之路就是告奸,而不是冒着病死、庾死、战死,甚至被同袍戕害的风险去战场上抢人头。
比如嫪毐,他王宫里的一个假寺人能封为长信侯,几乎与吕不韦同级,靠的是什么?靠斩获首级?靠野论盈论、攻城论盈?当然不是。他能封侯靠的就是告奸。
不过这种升爵方式不太适合不识字的黔首,他们不懂秦律,不知道什么违法什么不违法,也不知道怎么告奸——告奸收益如此之大,为了防止大家乱告一通,秦律规定诬告反坐。话都说不条理的黔首想告奸也告不了。
瞎眼幸运,他一路观察下来,发现黥面等人早就做好了逃亡的准备,也就暗暗记下。一旦到了城邑或者回到军营,他就要告黥面等人逃亡。到底还是不识字也没什么见识的黔首,心里藏不住事,刚刚饿急了他拿这件事威胁黥面,众人顿时怒了。
以秦律,临阵脱逃是死罪。秦律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严惩团伙犯罪。同样是犯罪,五人以下和五人以上的惩罚有天壤之别。黥面、黑须、夏阳、甄、达,这就已经满了五人,加上尸和敞,已是七人。七人在大战之前就组织实施逃亡,这样的罪行不是戳而弃市那么简单,这已要罪及家人,罚为鬼薪舂奴。
黥面等人如此,按照告奸的最低标准(谋反、国贼是高标准),告死一个人就算一个首级,这次告奸如果成功,瞎眼能收获七个首级。七个首级足够他升到三等爵簪袅,即便抵罪,也能到二等爵上造,马上可以脱离陷士营。至于其他不知情的士卒,他们如果不想连坐,那就必须站在瞎眼这边,帮瞎眼制住黥面七人。
全队逃出来十五个人,虽然瞎眼那边多了一个人,自己这边夏阳不堪力战,六个对八个,黥面仍觉得自己有胜算。无奈的是一排士卒突然出现,还大声喊止,想来彼等对自己一干人的事情有所耳闻。
“速走!”见识最快的甄就要逃命。虽然瞎眼等人未死朝廷仍能查到诸人的户籍,但生死之间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有逃出去才有后来。
见识最快的甄要逃,没想到哗啦啦又一阵树叶响,另两排甲士从灌木林里冲出,甄东冲西突,皆被这些甲士拦住。这下连最镇定的黥面也颤栗了,他丢掉手中的铜剑,跪地大喊道:“逃亡之事皆我一人所为,与彼等无关。”
“胡言!”瞎眼大叫:“逃亡之事乃彼等七人所为,百将万不可被其哄骗。”
“何来七人,仅我一人而已,请将军明鉴!”四、五十个甲士,考虑到编制早散,领兵之人最多也就是个百将,然而黥面早就注意到了领兵之人不同一般。此人穿的确实是百将的长襦和跗注,脚上穿的那双皮靴却带着铜泡钉。
这是鞮,屦的一种。屦只有贵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