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魏间忧,当然不能和对韩非一样。熊荆说话间,请他安坐,又请他饮茶。魏间忧却之不恭,饮了一口茶之后才道:“寡君知秦人发数十万甲士伐赵,惧也。朝堂大夫言战事多惴惴,有言楚国不救,赵必亡者;有言秦不可亡赵者;还有言赵得燕地亡赵需十数年者,不一而足。然臣知朝堂大夫不通于秦便欲迁于楚……”
“哦?”熊荆失笑。“楚国有国籍之法,魏大夫如何迁于楚?”
“大王俘魏卒十万,返者不及四万,余者皆在楚国也。魏卒家人之楚者众,大夫可以士卒家人之名迁楚也。”魏间忧不得不解释了一下。其实不借降卒家人的名义,魏人也在不断地往楚国迁徙。庶民不知天下大势,可他们趋利,听说楚国一些县邑徕民,立即就跑过去了。
“竟有此事?”熊荆懂了。三万八千降卒换六万降卒家属,这是大司马府想出来的主意。
“然。”魏间忧不提楚国县邑徕民之事,再告道:“天下将倾,寡君不欲亲秦而欲亲楚,只恐秦人在侧,此心只能暗藏,望大王知之。”
“魏国甲士几何?仓禀几何?马匹几何?一年产粟米几何?”熊荆正色相问。
熊荆问的都是关键数字,事关魏国存亡,魏间忧没有半点犹豫,告道:“魏国可战之士不及二十万,武卒仅有六千,余者皆五尺、老弱之卒。前岁与战,仓禀皆空,迄今粟不足千万石;马匹更少,举国不及三万。唯魏民种粟麦,善耕作,一年产粮逾七千万石。”
“逾七千万石?”熊荆乍舌,魏国人口差不多只有两百万,怎么能产七千万石粮?楚国人口比魏国多一百万,产量也才六千五百万石左右,有的年份还不到。
“大王有所不知,魏地多上田、中田,又种麦,一户可收粮两百石。”魏间忧道。“而今魏国粟麦输于楚国各县,魏粮即楚粮也。”
“韩国产粮几何?”魏国的粮食产量让熊荆大吃一惊,他不由问起了韩国。
“亦足矣。然韩人少种麦,一年产粟两千四百万石。韩国之粟如今也输于楚国各县,尤以成氏、斗氏为多。”魏间忧再道。
“魏国一年食粟不过四千万石,余下三千万石……”韩国一年结余的粟米不过四、五百万石,熊荆惦记的是魏国结余的三千万石粮食,不过要买这些粮食需要九、十亡金,熊荆一个人是卖不起的,甚至联合所有氏族、誉士一起也未必能买下。
“禀大王,魏国粟麦常输于齐,赵有兵事则多输于赵。楚国粟稻自足,此前少输于楚。”魏间忧道,他有些奇怪熊荆为何不知魏国粟米之丰。前年冬天开始,大船大船的粟米输往楚国,逼得齐人来魏国抢粮。
“齐国?”熊荆有些明白了。原来前几年大战的时候,楚军吃的竟然是魏国粟米。
“然也。”魏间忧道:“齐国地狭近海,下田甚多,民又喜种桑麻,幸有渔盐之利,又作冠带衣履,商行天下。商之利,数十倍于农,故而齐人多富实。”
“齐人一年购粟麦几何?”熊荆再问道。他对这个话题越来越有兴趣。
“两千万石。”魏间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齐人多智,收麦收粟时往往惜购,以压其价。又或将仓禀之粟借郑商之手在收粟前低价售之。”
“魏国就任由齐人压低粟价,也任由齐人购两千万石回国?”熊荆点头表示明白,古今中外的粮商的套路都是这么几种。
“魏国无山海池泽之利,岁入一为关市,二便是卖出粟麦。人云齐人奢淫,魏人亦然也。魏国若不卖出粟米,贵人何来珍宝玉石、何来美人倡优?”魏间忧说完又长叹了一句。三晋、齐国皆奢淫,贵人们花的钱哪怕有一半用于兵事、赈济贫民,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间忧可知赵国粟麦几何?”熊荆问起了赵国。
“赵国之田亩远多于魏国,亦种麦,其耕作不如魏民,薄收之田不少。然赵国丁口倍于魏,一年亦可积粟麦三千万石,三年积一年之粮。”魏间忧道。
“如今占了燕地,一年可积粟麦又是几何?”熊荆追问。
“燕国臣不知也。”齐国粟米依靠魏国输入,魏间忧的姑姑就嫁在赵国,所以这两国他是熟悉的,燕国那就太远了。
“齐国有丁口四百六十万,一年购粟两千万石,其国……”熊荆在想齐国的粟麦产量。
按照传统经验可以判断,每人每月需食粟一石半,一年即十八石。齐国从魏国购入两千万石粟麦,等于国内一百一十万人是由魏国养着。余下三百五十万人,如果粟米平均产量能达到每户一百五十石的下田水平,那大概需要四十二万户种粮。四十二万户也就是两百一十万人,减去这两百一十万人,或许剩下二百五十万人全在经商做工。
熊荆只是简单匡算,可得到这样的数字还是很吓人,同时齐国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一落千丈。齐国降于秦国,缺乏勇武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取决定性作用的应该是国内积粟不多。
没有积粟是不能打仗的,齐国一年要想吃掉八千多万石粟麦,三年就是两亿四千多万石。要积攒这么多粟麦需要差不多十年时间。齐国粟麦本来就不能自给自足,仓促间砍掉田里的桑树改种粟麦,一年也积不了多少粮食。
想到这里熊荆又不免有些庆幸。楚国和齐国一样,县邑较为独立,但楚国并不重视商业,因而各县邑还是积攒了不少粟。这些积粟混着新粟,战争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