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从稷邑回家,靠着彭宗给的那六金,再加上自己家里的积蓄,喜终没有入官府做隶臣,而是逃过一劫。只是麻烦也随之而来,三年前一个奇怪的陌生人来到家里,他用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就把喜说服了,从此之后喜就成了楚国的间谍。
楚国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甚至安陆的户籍他们都想摘抄一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郡府的公文、县内的诸事正通过喜源源不断的透露出去。而回报,除了金钱之外还有升迁,上个月,县令治刚刚在上报的文书上介绍他‘毋害(无人能胜)、廉洁、敦悫’,不出意外,年后他便将赴南郡任职。
县廷里,司马无泽还在谈禁止私贩的问题,喜的心已早飞到县衙外面的医馆。而此时的医馆,被亭长轻折辱痛殴的谷荣正被季黑等人抬了进来。
“因何而伤?”医丁是个驼背的老头,一看到谷荣身上的殴伤他便迟疑了一下。医者也是受官府辖制的,若是私下斗殴,他医治时如果不报官,就要承担连坐之责。
“禀医叟,其被亭长午所殴伤。”季黑对着医丁揖了揖,笑脸中藏着无奈。
“水。”医丁好像没看到季黑的笑容,他的目光在子乘胜身上扫了一下,随机让孙女去盛清水。午的铜剑虽然未出鞘,依旧把谷荣打得皮开肉绽。
“敢问医叟,汝无碍否?”脸上的血污终于洗尽,看着满脸肿破的谷荣,季黑问了一句。
“无碍……”医丁仍在擦拭谷荣的伤处,他忽然道:“关门。”
“叟欲何为?”医丁一句关门让子乘胜警觉,他感觉医丁看出了什么。
医丁确实看出了问题。谷荣是黔首打扮,但谷荣身上的皮肉半点也不像黔首。他不理子乘胜,只待把谷荣的伤处清理完了,才转身问道:“可是楚人?”
子乘胜听闻楚人心头便是一热,但嘴里却道:“非也,小人木梓里之民,到城中、到城中……”
子乘胜恨不得拿出自己的符传,旁边季黑也一个劲的点头,医丁脸上诡异的一笑,没有再问。这时候子乘胜才看到了谷荣头颈、手上的泥浆全被洗掉,露出原有细腻的皮肤,他脸上顿时一热。他不敢再出声,只等谷荣的伤势处理好了,才与季黑架着他离开医馆。
“家中黑犬近月欲动也。”他们前脚离去,喜后脚就跟着进来,屋内诊尺时,喜用暗语道。
“欲动何处?”医丁眯着眼睛,手切在喜的寸脉上。
“不知。”喜道。“今日少内司马铁官来廷,斥盐铁私贩之事,县令求故黔首之士卒,不得。”
“恩。”医丁是喜的上线,一般情况下都是听,静静的听。
“少内盐官亦在路上,盐税巨减,少内震怒。”喜继续道。“并说此事大王已过问……”
“私贩之事县廷所知几何?”医丁当然知道盐铁私贩猖獗,连他吃的盐都是楚国盐。
“县尉只言新黔首不可信……”喜还未说完,门边忽然被推开了。刚才给医患端水的女子急道:“大父,县令至也。”
“县、县令?”喜的脸瞬间发白,他勉强定下心神,道:“我先告辞。”
“不可。”医丁连忙将他拦住,努努嘴,让孙女带着喜避到里屋。
“拜见县令。”安顿好喜,医丁出屋相迎,他毕恭毕敬,县令治也是一副官长做派,但一到了屋内,他便换了一副表情。
“请医叟相救。”治对着医丁深揖。“少府来人,大王震怒,今年我若是……”
就隔着一堵薄墙,听闻县令在告求医丁,喜震惊的忘了呼吸。他本以为只有自己是楚国的侯人,没想到连县令也是楚国的侯人。其实正是他那些细碎的、看似毫无意义的情报,让知彼司把治也拖下了水。
‘受及故为贵赋之臧、叚凭、贷息,与盗同法’。在楚地送礼成风的浸染下,治又怎能免俗不拿新黔首的好处。受了,按秦律就是与盗同罪,出钱赎罪也会丢掉官职,很自然的,他被知彼司抓住把柄。只有做过官吏的人才知道黔首有多苦,很多人宁愿死也不愿丢官。
喜如此表情,医丁的孙女则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他不要惊动正在告求县令。
县令告求了一会,很快就在医丁的礼送下离开,待医丁回屋,喜才道:“原来……”
“不如此,如何将你举荐?”医丁不动声色,“切记!今日之事不可告于他人。”
“唯。”喜答应了一声。见医丁再无其他吩咐,揖了揖,从医馆后门走了。
他走之后不久,鸽子就从医馆的后院里飞起,震着翅膀往东飞去。而在安陆驿馆,司马无泽写就的公文也被飞讯匆匆传至南郡,其中的重点就是求调故黔首士卒至安陆捕拿私贩,单靠本地士卒捕拿是行不通的。
安陆告急,与楚国洞庭郡接壤的左云梦、右云梦、竟陵、沙羡,甚至汉水诸县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除南郡外、与韩魏接壤的各郡也是如此,甚至更加肆无忌惮——东郡的私铁私盐竟然公然叫卖,舟楫上的私贩打得亭卒、求盗抬不起头。若有郡卒,这些私贩立刻驾舟而逃。
秦国的盐产自安邑的盐池和巴蜀的盐井,与齐国的海盐相比本来就成本就高。可即便是齐国的海盐,国内也要卖一百钱一石、十钱一斗,现在倒好,卖到农户家里的盐只卖六钱一斗,就好象不要运费似的。
“禀大王,若不发兵捕拿私贩,长此以往,盐铁之税恐无收也。”咸阳曲台宫,匆匆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