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荆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了,既然已经不在乎,那就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在这之前,他需要与从周者彻底决裂。不决裂,复国之后的楚国又会重蹈庄王、悼王的覆辙,被从周之人左右。
“寡人下月腊祭时娶芈玹为王后,只娶一妻,不依周礼。婚后便移居寿郢,以备秦人。”已经一点也不在乎的熊荆朗声说话,这不是要与群臣商议,而是向他们宣布。“天下将倾,楚国将亡,此时寡人方可行欲行之事。所行者,不过是废周礼行楚礼而已。
何谓楚礼?楚礼无君无父,楚礼崇武尚勇,楚礼信鬼好祀,楚礼烂漫不羁。楚人是蛮夷也好,非蛮夷也罢,皆非周人。欲从周者,大可从周;不欲从周者,可从寡人。”
宋玉本以为熊荆会很在乎楚国的存亡,没想到熊荆一点也不在乎。熊荆平静的说完,跨步走出了总章,群臣闻言时已忐忑不安。周人早亡,即便他们愿意从周也没办法从周,见熊荆离开,他们头转了几转,大部分紧跟着离开。
怎奈最后想起还没有向大室内的太后告辞,诸人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向大室内的赵妃揖别,这才急匆匆的下阶,追着熊荆去了。总章内最后剩下的,只有宋玉、鹖冠子、孔谦三位太傅,还有昭黍、蓝奢、屈遂等十数名大臣。
“大王是真不惧亡国啊!”鹖冠子一直没说话,他是赵人,不好介入。此时见总章里人走堂空,才感叹了一句。
“大王非不惧亡国,大王乃是不惧生死。”孔谦也一直没有说话。他懂熊荆的意思,熊荆废周礼行楚礼主要摆脱了两件事:其一,仁爱、民贵君轻、法先王、……,这些此前熊荆就不喜欢的民本之说,再也不能掣肘楚国了;
其二就是大家一直所期盼的,楚人灭秦后继承周人的政治遗产,用周礼治理天下。
这一点才是最重要。不管是不是周人,只要施行的是周礼,那便是周人的继承者。可这恰恰是熊荆一直强烈反对的。他反对的理由很独特,就是楚人为何要为别人的政治理想流血?我楚人有我楚人的理想。
最开始听到这样的反对让人非常吃惊,大家诚心诚意请你做天子,你居然不愿意做,岂有此理!可再细想,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楚人代替周人牧守天下,是件美差吗?
当然不是。既然做了天子,那便要尽天子的义务。楚军要镇守四方,要讨伐蛮夷,这都是流血的事情。富庶的中原也就罢了,秦国的陇西、阴山、燕赵的长城、南越的五岭,这些地方你不戍守,天下就要舆论汹汹;若戍守,军资输运困难,大战一起肯定劳民伤财。
秦人能高效征集全天下的丁壮和粮秣,楚人能吗?楚人根本做不到秦人能做到的事情。楚人只会用尽自己的钱粮,死光自己的子弟。原本,说服熊荆做天子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今楚国将亡,他愿意不愿意已经不重要了。
“天下便真要一于秦吗?一于秦,那周礼……周礼若何?”没人说话,大家都明了当下的局势,也知道熊荆此时挑明楚周之分恰得其时。
孔鮒的问题久久没人回应,最后屈遂迈步出堂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我闻之,稷下学社祭酒淳于越已入秦。”
“淳于越……入秦?!他为何入秦……”屈遂隐隐听到身后的惊呼,然而他头也没回便下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