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贺知易要在务本坊上国子学,坊内一屋难寻,当初他便在务本坊南侧比邻的崇义坊买了座小宅子。
这崇义坊因着离皇城近,当初可是花了大价钱还寻了人情才买到手的,比贺家在岳州的宅子还要再小上一些。
还是贺余要上长安,贺知易才又买下了左邻的宅子,两厢打通了,这才有了官宦人家的样子。
马车从启夏门笔直北上,途经七坊便到了崇义坊。
远远的还能听到平康坊和东市里头的喧哗之声,贺知春见惯了岳州的热闹,而且上辈子也来过长安,倒是也没有大惊小怪的,甚至连马车帘子都懒得掀起来看上一眼。
等到了贺宅门口,早有那府中的漆管家迎上前来,使着家丁小厮将马车上的东西一一搬下分放到各自的院中。
阮麽麽给贺知春罩上了长至脚踝的幂幕,这才扶着她下了马车。
贺知春尚未站定,就瞧见一个穿着绛紫色长袍,脚蹬黑色绣祥文马靴的少年郎像是一阵风一般的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许是因为跑得太快,他的衣襟带起了一阵风,撩开了贺知春面前的薄纱。
崔九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整个脸都红透了,“一别三年,阿俏长高了,也好看了。”
那时候的贺知春还不过是个小豆丁,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尤其圆润的脸庞,越发的像是崔九最爱的元宵,用力一捏,好似掐得出糖水来,简直甜进了他的心里。
崔九瞧着,不由得心中生出一股子自豪来。
阿俏就像是蒙尘的珍珠,所有的人都瞎了眼没有瞧见,他却一眼便看中了,而且这颗珍珠几乎是按照他梦中的模样,长得珠圆玉润,散发出再也掩盖不住的莹莹光泽。
他一方面,希望所有人都看到阿俏的好,因为她值得。
一方面,又希望所有人都继续瞎,这样阿俏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崔九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够在这么短短一眼的时间里,想到这么多,还如此的矛盾。
可他就真的这样想了。
“崔九公子有礼,祝安好。”贺知春朝着崔九款款行了个福礼,与她暖暖的笑容不同,贺知春的声音有些清冷,让崔九一个激灵的清醒了过来。
三年未见,崔九也长高了许多,贺知春在女郎中算是身量颇为高挑了,可却仅仅到了崔九的肩膀。
她想着有些气闷,这厮莫不是吃多了长安城里的胡饼,才长得如此快。
崔九见贺知春如此的生疏有礼,垂了垂眼睫毛,他还是更加喜欢那个高兴就唤他崔九哥,不高兴就唤他崔九,生气的时候直呼大名崔景行的阿俏。
只不过他只低落了一小会儿,又扬起头来,笑道:“某帮阿俏拎食盒。”
他说着,不由分说的从木槿手中抢过了贺知春在马车上用的零嘴盒子,大步流星的朝着府内走去,那漆管家一瞧,笑眯眯的同他打了声招呼,“崔御史今儿个怎么没带猫?”
崔九冲着他点了点头,“那猫这几日脱毛,某担心会迷了阿俏的眼,搁家里让阿娘看着了。”
贺知春瞧得瞠目结舌,你到底趁着我不在长安的时候,对我家的管家做了什么?
崔九回过头来,对贺知春解释道:“某养的那只猫叫元宵,是一只波斯白猫。某在信中同你提过的,它又懒又胖,某闲得无事,便带它四处里溜达。漆管家的娘子做得一手好小鱼干,元宵很爱吃。”
“待它的脱毛症好了,某再抱来给你瞧瞧,元宵很温顺不会挠人的。”
贺余想将崔九喊出来,可又担心自己一嗓子反而闹得人尽皆知,生生的憋了回去。
等进了院子,他才说道:“崔御史何不先回去歇了?贺某一家舟车劳顿,还需另整行程,不如改日茶楼再叙。”
崔九笑了笑,“贺伯父所言甚是,这是小侄写的长安城的一些新鲜事宜,请伯父指点一二。怕厨上拿捏不好时辰,小侄已经从百香楼唤了几桌酒席,待诸位沐浴更衣之后便能享用了,曾祖在岳州受贺家照顾良多,伯父切莫推辞。”
贺余神色有些复杂,崔九不亏是大家族里出来的,简直就是个人精。
他初来做京官,与恩师也多年未见,贺知礼不过是小吏,对于朝中之事知晓得也不详尽,崔九写的这玩意儿,简直是写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他们劳累了一路,也的确是饿得慌了,可来去无定期,府上不一定就准备齐整。
崔九他应该是在城门口瞧见了他们,便谴了身边的小厮快马加鞭的去酒楼里唤菜了吧。
他有一种养了多年的花儿,迟早要被猪拱了的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贺余没有伸手,贺知春却是接了过来,“如此多谢了。”
崔九见贺知春破了冰,心中乐开了花,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贺知春瞧着心中暖暖的,好似三年未见的疏离一下子少了不少。
“如此小侄便先告辞了。”
崔九见好就收,贺家已经迁来了长安,这日后来日方长啊!
待他走了之后,贺知春这才去瞧了自己的院子,院名是贺知易大写的隶书:芳菲。
推门一瞧,与她在岳州时住的屋子差不离的,堂屋内室厢房一应俱全。
最显眼处挂着是她喜爱的王羲之真迹,贺知春瞧着软糯,但写得一手好飞白狂草,已经颇有风骨,连老道士都啧啧称奇。
都说字如其人,她瞧着娇滴滴,其实心中自有真章,绝非是旁人能够轻易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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