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轻咳一声,在众人听来却像是炸雷,惊得齐齐一哆嗦。
黎元洪和张彪精神一振,心中暗喜,他们等待多日的时刻终于到了!
却见张之洞屈起枯瘦的指头,在桌上轻轻一敲,苍老的声音拉出幽幽的味道。说道:“老夫一生恪守圣人教诲,如今年逾古稀,却也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汉奸国贼。只不过,现下朝廷行事颇类无道。老夫不敢苟同。而湖广父老信重于我,又不可背弃。倘若那革命军定然无法阻拦,老夫拼着一把骨头不要,也定需为众人谋得个安生。”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是先为他的决断定调子。
幕僚文人们更悲哀的发现,他们再想扭转老头子的想法。已经基本不可能了。大势已去,只好期望他老人家念在一场宾主,给大家留条活路啊!
张之洞却不理他们的想法,转头深深的看着黎元洪道:“湖广之将来如何,老夫不能坐等人家先画下规矩,须得亲自问个清楚明了。故而,老夫决定,明日即刻动身前往天津,与那杨鼎世当面问个清楚。”
“什么?!老大人要北上?!”
亲信们再次炸了锅,纷纷阻拦:“大人,万万不可啊!那杨鼎世虎狼之辈,您千金之躯,怎可贸然犯险?派个人去说说也就是了!”
“湖广大局不可动摇,正需老恩相坐镇,您要是一走,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更有不少人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打着各种歹毒心思。他们是看出来,张之洞想走李鸿章那条路,必然顾不上他们这些不肯服软的保守之辈。当真要达成了条件,革命军岂不是立马就能杀进来?他们收拾家当跑路都来不及啊!
干脆,不如趁着老头子不在的空虚阶段,号召众人夺了此地,为朝廷效忠!
张之洞的老眼把什么都看的通透,白胡子遮掩下的嘴角微微翘起,却不动声色的一摆手,打断喧闹:“此事就这么定了。宋卿(黎元洪字)随我一同前往,这家里的安定,虎臣呐!”
张彪抱拳躬身,瓮声瓮气的回答:“标下以人头担保,必定保全辖地之内万无一失!”
张之洞轻缓的点头:“你做事稳当,老夫素来放心。其余的俗务,还望诸位能善加操持,切莫让心怀叵测之辈乱了秩序。好啦,老夫乏了,诸位且回去吧。”
连劝阻的话都不给众人得空说出来,毫不客气的挥手撵人。
堂中只剩下几名武官,张之洞捋着长须,特别叮嘱张彪:“时局紧张,须得防范有人铤而走险!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了关隘,老夫不用欲擒故纵那一套,便求个善始善终吧。”
张彪心中凛然,赶紧应命。
本来,他是真的打算要故意放纵一帮官僚们折腾的。他早就看出来,湖广总督府上下,真心跟从张之洞的只是少数,多半还存着别的念想。如今老张有了决断,又亲自北上,至少留出来两个月无人镇守的真空。
那帮官僚们不肯束手认栽,定然要铤而走险。
张彪和黎元洪私下里都有想法,趁着天下鼎革的机会,他们都想混一个光耀门楣的大出身。正好,就拿这些逆历史潮流而动之辈的脑袋,当投名状!
张之洞却看出来他们的小心思,这才要把黎元洪带在身边,缺了这个心思沉稳的副手,张彪一个人就做不到那么果断圆满。
叮嘱一番,两人退去。
当夜,消息传到天津,杨浩一看,不由大笑:“姜是老的辣,张南皮肯来,我们还得想想怎么把他安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