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是人才,这从其后来的成就足以判断。东三省那么复杂的地方,他能从一个土匪起家,先成为村一级武装团伙头头,后成为几十个村子的保安,再以此成立团练得到朝廷招抚,吃上公家饭。
随后在日俄大战中左右逢源,后面的二十年里更是从两大军事强国之间踩跷跷板,无论日本还是俄国都拿他没辙。就冲这份本事,也是天底下数得着的强人。比起他那个冲动浅薄彪呼呼的儿子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杨浩瞧他不顺眼,是觉得这厮眼界太窄且没什么信义节操。死守着关外那一亩三分地不放也就罢了,你不思进取割据称雄也行,可没有看清楚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并在关键时刻扎紧篱笆,反而让日本人在东北一步步的得逞,最终酿成九一八的惨祸,这就不对了。
不说是放马后炮当事后诸葛亮,事实上在民国初年那些军阀中,张作霖一直改不了其土匪作风,一方面穷兵黩武,另一方面却不断的放任日本人取得战争桥头堡,其罪大焉。
而今碰巧了,老张居然站到了杨浩的对立面上,初出茅庐就对着他耍这般心思,杨浩颇有一种被激怒的感觉。
张作霖对他的反应懵然不知。这厮读书不多,谋略不少,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他如今当着营官统领数百人马,交好上司可以影响一路数千人的力量,倘若全部卖出去,这算是一笔不小的功勋。再加上献城的功劳,换一个正儿八经的统兵官当当,应该问题不大吧?
山海关南关,毅军右军阵地。
张作霖一手压着顶戴,从巍峨高耸的关墙上往下看,远远就见石河对岸的山野之间,**军进攻部队好似勤奋的蚂蚁一般,在紧张有序的构建进攻阵地。就在他们城头火炮能够威胁到的射界之内,堂而皇之的挖掘战壕开辟机枪阵地,一副万一进攻不利就凭着宽阔的河面严防死守的架势。
往更远处看,隐约可以见到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民夫在修路,他们沿着津榆铁路的平行位置突击施工。将原本狭窄崎岖的公路近乎推倒重来,借着春季的第一场雨过后土层松软的条件,直接用蒸汽动力的工程车铲平压实,然后在上面铺设厚厚的沙石,扩充成一条足够八两牛车并行前进的宽阔大道。
根据情报所知,这条大道是从天津一路延伸而来,全长四百里。建成之后,上面可以跑重达数万斤的巨车而不会溃塌,从秦皇岛车站卸下的大炮,就更容易的沿路机动到邻近的阵地之上。
成千上万的工程兵和壮劳力一起出力,公路向前延伸的速度堪称神奇,几乎一晚上的功夫就跑出去十多里地开外。这份疯狂劲儿,很是震慑了死守关城的清军。
要说宋庆以下的清军也实在没什么战心,他们甚至都没部署兵力到秦皇岛以层层阻截,而今全部龟缩在关城之内,谁都知道这城墙绝对扛不住大炮的直射。
越是摸不清对方的用意,清军上下越是惴惴不安。张作霖和整个右军既有心放水投诚,自然也不会用心整顿防务。可问题是,他们把消息给传出去了,对面竟然毫无一丝动静,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动作,这算怎么回事啊!
张作霖越看越觉得蹊跷,不过他好歹也知道一点,人家对面的部队乃是世界一级的强军,做事自有章法。纵然知道他这边有诚意,作出决策也非一时半刻就能成,那需要层层上报,总得有个时间差吧?
但这年头仅仅在脑子里一过,随后他就觉得好像还不是那么回事了!等到了下午时分,河对面的工事构建完毕,三组工程兵开始在河上架浮桥了,张作霖莫名感到一阵凉气冲上顶门,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奔向关城内。
镇守此处的右军总兵宋得胜也是年纪一大把了,跟大多数清军总兵提督一般少说也有五十六十岁,在与日军一战中,多半都看清了大清国的内里空虚,更对前途感到一片迷茫。不过同样的,他们这些人也都不想当贰臣背骂名,没有上面老大发话,也不想急吼吼的去当叛徒。
此番还是张作霖这小子主动挑头出的主意,宋得胜虽然感觉勉强,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若不然当真死心报效朝廷,除了把麾下儿郎手足都赔进去,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骂名之外,绝对没有好下场。---杨浩那份阻挡国家民族统一的历史罪人的檄文,实在太惊悚了,他们哪一个都hold不住。
所以宋得胜就默许了,并把关城下一切防御都虚应故事,呆在城内等着前面消息传来。
张作霖急匆匆的冲进来,他有点沉不住气的按着桌子起身,瞪眼问道:“如何?”
小张面带犹豫的回答:“大人,前头仍无消息,以标下看来,似乎……。”
宋得胜心中咯噔一声,“啪”的一拍桌子喝道:“似乎什么,讲!”
张作霖身子微微一颤,额头见汗的回道:“他们似要继续强攻关城。”
“怎么会如此?!”宋得胜失神的一屁股落座,两眼直钩儿瞅着门外,只觉得一片黑暗随时都要盖住那片光明之地。沉默少顷,又怀着一份念想问,“是不是,你找的人没把话传过去?”
张作霖艰难的摇头:“那人也是昔日袍泽弟兄,而今在**军中当一个连长,虽说无直通顶峰之职权,却是能把消息传递上去的。”
“那就怪了。”
宋得胜思来想去不明白,咱们这边都明大明儿要投诚了,你们配合一下做做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