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吾日三省吾身的道理更加偏激,树人就像一道竖立在心中的明镜,以全盘否定心兰的姿态而存在。
不,不是否定心兰,分不清对错的心兰没有否定的价值。树人真正的意义在于否定绝对的正确和错误。
无论心兰选择哪一条道路,树人都会以反面的形态出现,让心兰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从而借鉴反思,然后进步。
坚信自己的正确才能前进,看到自己的错误才能改进,而不是落得盲目自负的结局。
毫无疑问——
“这就是光暗永存吗?”
心兰用了怀疑的语气,而不是恍然大悟的自我发问。
因为,就算自己能和自己对照,但当世界只有井口大小,无论怎么改进,终究是无法跳出那片樊笼。
“还有我。”
身后,燕雅突然走出。
“我可以印证姐姐大人心中的想法,除了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姐姐大人,你的世界明明那么大,为什么要把目光局限在那么小的地方啊!”
闻言,心兰就发现燕雅后面出现了刘天、陈暮云、姜艾、岳非、霍长生等一大堆熟悉的人,再远些,世民、岳江红等人都在那里。
世界是如此辽阔,可以印证自己的例子是那么多……但心兰还是要坚持自己的黑暗。
“谁又能证明你们不是都错了,谁又能证明你们的改进不是变得错上加错。”
黑暗驱使心兰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世民、岳江红等人,他们没有自省吗?当然不是,就像世民在遭逢失败之后,变得谨慎了,但仅是更谨慎地行动,更稳重地去执行自己坚信的事,从来没有尝试去反思自己的行为也许是错的。
如此一来,反省能有用?
“那为什么你能如此肯定对方是错误的?”树人问。
“我……”
心兰想重复一次之前的话,但她说不下去了。
只因为她“生而知之”,拥有比这些人更辽阔的视野和见识,就算她的视线变得局限,她所看见的东西也比别人要多。
就算这样又如何?
心兰的确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是破局的方法,燕雅早已告诉了她。
不,当初和刘天、和姜艾的第一次会面,她都在运用那样的方法,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了那一切?
“出淤泥而不染。”
不知从而来的声音回答了她。
啊啊,的确是如此。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放任自由”,美曰其名让别人“自由选择”,想要维持一副“洁身自好”的形象,实则“袖手旁观”。
造成今天这种状况,很多人都有责任,而她最大的责任,就是沉默。
她的沉默,能够让地狱开出花来,但唯有一朵,地狱依旧是地狱,不会因为多了她这个异端而改变。
地狱缺的不是花,而是能让地狱开满鲜花的花匠。
甚至可以说,真正缺乏的是让地狱不再是地狱的改革者!
就算拥有“生而知之”又如何?
如果不能运用拥有的知识,不能把知识传播出去,这个能力等于没有一点价值。
所以心兰一直在对抗自己的副作用。
就算知道正确为何物又如何?
如果不能把正确传达给别人,不能指导人们树立正确的观念,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所谓赞颂师,要做的难道是违背本心,赞美那一点也让人不觉得美丽的世界吗?
所谓赞颂师,千辛万苦发现世间的美丽,难道就是为了藏在心中,孤芳自赏?
“不。”
心兰抬头看着树人。
“一味的批判否定、只破不立的做法无法为世界带来实质的改变。”
然后,她展颜一笑,眼眸中再无迷茫。
“不过,请容许我说声谢谢,我会铭记你的质疑,在接下来的路上不断警惕自己。”
深吸一口气,心兰迈出脚步,离开了这片心灵之井。
然后——
她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
不能说话能做什么?
还能动手,还有双手双脚,能刨土,能搬石头,如果有工具,还能劈开树木。
于是,名为长平的“禁地”里有的仅是一座座坟墓,有木制的,也有石制的,密密麻麻布满这片区域。
数量到底是四十万还是八十万?魏玄没去数,他只是拍下这一切,发给了世民,后来,更是将之发到网上。
“由了解敌人而导致的同情敌人吗?真是太天真了,心兰殿下。”
魏玄轻声叹道,为了实现划江而治他不得不把这一切曝光,但他并不讨厌心兰,或者说,她肯定了心兰的能力,否则他们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只是心兰某些做法他实在不敢苟同。
“不,正因为了解,所以我才能以平静心来对待他们,是的,他们是敌人,但也是人,既然已经死去,我们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束缚他们,让他们的灵魂饱受煎熬?”
突然听到心兰的回答声,魏玄先是一愣,随之变得惊恐起来。
他恐惧的不是如同鬼魅吓人般的“突然”。
“的确,我赞颂的不只有大宋,但我一直相信,和平不是光靠一个人、一个国家努力就能实现的结果。正因为了解他们,我才知道他们和我一样,有家人、有梦想,有对和平的渴望。”
而是心兰在回答的事实。
语言和心思不同,最好的表现方式是简练地说出核心部分,因此心兰的话语至此便尽,但魏玄却是掩面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