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鸾知道,祈琢的母亲是家里的六姨娘,跟五姨娘可谓前后脚进门,二人一向不睦,争宠争得厉害。
“看你这丫头,嘴角这样锋利,明儿选了婆家,大姑子面前看你还这么会说话不会?!”祈鸾不想趟进混水,于是含混着玩笑了一句。
祈琢脸红了,在祈鸾身上拍了一把,也不说话了。
太太提高了调门,这回并不针对多人,目光只投射在祈男一人身上了:“我很明白,你姐姐遭了难,你心里难过,因此总有诸多不满。不过宛贵人的事大家都不好受,苏家上下几百号人,哪个心里不跟遭了雷似的?不过俗语说得好,事不三思终有悔,人逢得意早回头。这也是个教训!平日里眼睛总长在头顶上,总归有一日要载跟头吃苦头的!”
祈男心想,果然太太是个当领导的材料!说出话来,没一句在点子上!看似有
道理,其实全是屁话!自己的提问没一句答上了,倒反又明里暗里,训了自己一通!
且听这口气,宛贵人的事,是自找的了?!
若还是宛妃,这位好太太敢这样说话么?!
祈男脸涨得比经霜的茄子还要紫上三分,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太太以往的怨气积有多深了。
可再有怨气,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母亲的话,女儿不敢说不是。不过就事论事,凡事总有个对错是非,女儿记得父亲曾说过,做人总要求个实处,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万事若连个黑白也不分了,还这世上还有什么道理可说?!”
那句不是祈男听二老爷说的,却是五姨娘讲的。祈男不过拿来一用而已,她知道,五姨娘这个名号已经不管用了,不过老爷的话,太太总还是要计较的吧?!
玉梭已是背后拉了不止几百下了,可就是挡不住祈男的话头。她心里连叫不好,小姐还是太嫩,太太面前,说什么道理?
现在这个家里,二房这边,可不就只太太一人独大了么?道理不道理的,对太太来说,当个什么用?!
即便是二老爷的话,山高皇帝远的,县官也不如现管不是?!
果然如玉梭所料,听过祈男的话,二太太不怒,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
“老爷的话?”太太将祈男的话重复了一遍,边笑边对已是挤了一院子的小姐丫鬟们道:“老爷的话可多了!老爷还说过,”这时候已经沉下脸来:“遇闺人训饬,当帖耳顺受,深自悔过,不许哓哓置辩!这话你可曾听过么?!”
祈男不说话了。确实她没听过,她才穿来半年,连二老爷的面还没见着呢,怎么可能听过?!
看来,太太今儿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并不在乎是非曲直,放着祈缨和玳瑁不理,只针对自己一人,就是要在众人面前,灭了自己!
祈男此时真正觉出,猛兽困于笼中,是何样的感觉了。
祈缨这时开始动作了,只见她微笑向前走了两步,见太太并无异议,便慢慢拾级而上,来到太太身边,小心翼翼地挽起太太的后来,见对方依旧没有出声,便做出最可人的姿态来,软语相劝道:“太太消消气,气大伤身,不过为了九妹妹和几件衣裳这样的小事,若将太太千金之体气坏了,可值了许多!”
祈男一听这话,简直肚子里的气要爆炸出来。好个精明的六小姐,一席话将自己推了个干干净净,还特意将九妹妹这三个字放在前头,怕太太不知道是怎的?
本来与自己全然无干的一件事,就这样一步一步,被逼成个黑锅,彻底罩在了自己头上。
宅斗宅斗,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玩笑软语中见输赢的!
似乎是被祈缨这几句话说中了心事,二太太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你们通不知道,当个家有多难!如今家里又出了这样的大事,若你们还跟以前似的不知事,只知傻玩傻乐,多少饥荒在后头呢!”
说着话儿,太太的眼神瞥向祈男:“衣裳我是不在乎的,不穿这件穿那件。只是你这丫头,依旧是这样的性子不改,将来可怎么了得?虽说年纪尚幼,可眼前也一天天大了,我只说跟着姨娘怕不中用,如今怎样?到底叫我说中了不是?好在现在也不算迟,从今儿开始你便与你姐妹们一起,只管跟着我,大小规矩也多学些,女子总要出门的,若将来到了婆家,不知事不懂礼的,丢的可是咱们苏家的人!”
祈男这回不说话了,不用玉梭在背后拉扯她也明白了,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对,只管垂头听着吧!
好在太太不过说了这一通之后,也就将眼神滑向了别处,问着玳瑁道:“当真穿不得了?”
玳瑁忙弯腰低头,小心苦笑回道:“都沾上泥了,洗也来不及了。”
太太叹息道:“换一件吧,宝蓝色的我记得还有,再取一件来就是了。”
玉梭赶紧上前,装作去扶玳瑁,口中若有似无地道:“有劳姐姐了。姐姐真有心,怎么一大早将衣服捧出院子来了?若说要晒,也早了些。”
玳瑁脸上腾一下烧出火来,心里恨玉梭恨出一个洞来,脚下如抹了油,飞一般赶着要回屋里去。
只是回去,必要经过太太身边,玳瑁走上台阶,撞上太太的眼神,一下身子就软了。
金珠忙笑着上来:“是我叫她捧出去的,看那裙子上好似有些浮灰,我就叫这丫头院子里抖抖去,不想出了这事。”
太太哼了一声,这才罢了,祈缨也忙指院子里初开的芍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