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i
主干道。分流道。交叉道。
佛提堡错综横亘在奔逃的中尉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挑选着不容易碰到人的道路,凭直觉。他仿佛能看到这个要塞每次改建时工程师的思路,好像能估计到每个指挥官面对这种建筑结构时的选择。他不知道那是对是错,但他确实没有遇到任何人。
为何要逃?为何要选择这条路?少年全然不知,也没有精力去思考。
直到空空荡荡的港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船呢?是没有这种撤退准备,还是已经撤走了呢?”
他走近港口,地上有些微血迹,码头附近用来温暖伤员的篝火尚未熄灭。平常熙熙攘攘的码头区现在空无一人,那矗立在小土丘上的军官餐厅也漆黑一团。麦特比西河带走了撤离舰队,也带走了他的希望。他失魂落魄地转了几圈后,将马拴在港口的立柱上,走上了附近唯一的制高点,码头炮台。
“嗨,中尉。你错过撤退命令了吗?还是说……”
耐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惊讶地望着在炮弹箱上坐着的灰发中年男子。如果不是看到肩上的大星,他恐怕还认不出自己的总帅。
“……你是来拿我这个大功劳的呢?从第一次撤退信号到现在,也有半个多小时了,如果肯撤退没道理来得这么晚。”
索莱顿停住了脚步。这个人无论如何不应该在这里。难道是神要送一个大功劳给他最后的军旅生涯吗?少年局促地笑起来,也找了个炮弹箱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疑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是克拉德.洛佩斯的首席弟子。很抱歉一直瞒着您。”
“克拉德?”戈瓦尔突然笑了起来,一直笑到开始咳嗽为止。
“贝齐啊贝齐……你煞费苦心安排了这么杰出的计划,最后还是不如这个后辈啊。已经不是我们这些旧式军官的时代了呢。好了,让我们走吧,我是不介意被谁俘虏的。”笑毕,戈瓦尔拍了拍身上的火yao尘,站起身来。
“走?这个……”耐门有些窘迫地附和着,不敢说自己其实是在无意识的奔逃中冲到这里来的。走?往哪里走?他要往何处去?
戈瓦尔瞥了他一眼,突然恍然大悟似地击了一下掌:“啊,是我错了。你等的船还没来呢,对吧?”
其实并没有什么船……耐门这么想着,却不敢说出口。他没能送出任何情报,还被康斯坦设计得团团转。他匆忙地站起身,走到炮台边望向河的方向--接着就愣住了。
船。就如同戈瓦尔的判断一样,打着内河舰队旗帜的船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接近港口。这种风速下,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快……但它确实这么快。所有的帆都鼓满了,在超自然的风推动下接近码头。
“你等的船来了。我们走吧。”戈瓦尔若无其事地说着,走了过来,将腰间的佩剑和手枪递给了他。
耐门接过那沉重的剑和枪,突然觉得有种想哭的冲动。明明应该庆幸的,但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悲哀。
就算已经坦然承认失败,拉德茨.戈瓦尔仍然不愧是自由军的主帅。他实在没有资格俘虏这个人的。现在的情况,并非他的设计,也并非克拉德的设计,只是一连串的巧合而已。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盗贼,偷占了他人的功劳。不,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盗贼。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并非他努力得来,而是在一连串夸张的巧合中得到的。无论是在伦尼还是在这里,他都没有功劳,只是在不停领取奖赏。这次也一样……
砰。
自怨自艾突然被右肩上传来的巨大疼痛打断。
五分之一磅重的铅弹嵌进了肩胛骨,打飞了他半个肩膀。他维持不住平衡,往后一仰,连人带血滚下了台阶。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魔法师都是不可信的,果然如此。想来抢夺胜利果实吗?”
康斯坦手中的枪应该冒着淡淡的烟,但他看不见。右手完全不听使唤,大动脉血流不止,耐门用左手凑了最后一发治疗魔法填上血管,然后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自己的血。
“是该偿还冒领功劳的时候了吗?还真快啊。”
他在地上抽搐着,悄悄地握了一下左拳,似乎还有余力……但在枪口对准自己的现在,还是继续抽搐的好。
***
赛恩跳下马来,快步走近炮台。他也看到了正在进港的大船,知道自己时间紧迫。
“少校,你的时机抓得还真好啊,一直忍耐到关键时刻才下手。”戈瓦尔语带讥讽,“从一个宪兵部副长到总部第三号人物,出色的表现。我读了这么久你的报告,却万万没想到你本人就是那个叛徒。”
“希望如阁下所言。”宪兵队长面无表情,提防着走近,“当然,不能让其他人把功劳抢走了才行。在那条船靠岸之前,我们赶紧走吧。阁下的佩剑呢?”
“真遗憾,已经交了。”戈瓦尔摊了摊手,指了指躺在地下的中尉。
“那我就去拿回来好了。”
听到塞恩走了过来,索莱顿低声念诵着咒语,却没能逃过少校敏锐的听觉。神枪手塞恩手中另一支手枪猛地一抬,铅弹准确地击中了少年的左手,又弹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耐门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半圈。
“别挣扎了,中尉。你要是不挣扎,我还会看在同僚的份上饶过你。新军官都是这样的,为了抢功不择手段,我可以理解。你们这些学过魔法的军官,一点儿都沉不住气啊。